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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缺失。在“自然万物的本源是什么”的追问中,古希腊自然哲学遗忘了“自然”之生长的时机,致使自然成了无时机的自在存在者;在“事物(存在)的根据(本质)是什么”的追问中,古希腊形而上学预设了一种终极的、最高的根据----“永恒本体”的自在存在。在人是因为无知才犯错的信念之下,试图通过认识必然而克服一切对象,从而实现一种没有他者的自由,结果却导致自由的缺失。这是古希腊知识论形而上学的必然命运。古希腊传统知识论形而上学之所以导致自由的缺失,从根本上说,是因为知识论哲学对于存在之时机的遗忘,把时间领会成自在之流,即某种自在的存在者。在如此理解中,根本上就是把时间实体化、概念化,时间就成了某种什么。在实体化、概念化的时间中,一切都是必然的,人没有自由可言。而当形而上学又试图通过排除这种实体化、概念化的时间于本体世界之外去寻找永恒的自由时,也就是试图通过舍弃现象世界寻找本体自由世界时,找到的恰恰是抽象的、概念的自由。这说明,现象世界和本体世界原本共属一体、本体(自由)与本源时间原本共属一体。换句话说,非时间性的本体(自由)存在是以时间性存在为前提的,只是相对于时间性存在(本源时间)来说非时间性存在(本体、自由)才有存在的理由,而不是相反。
本源时间意识的觉醒。奥古斯丁通过时间的心灵化对古希腊自在时间观实行了根本性的变革。从而不仅为上帝的自由存在,而且为人的自由存在给出了说法。因为人是上帝所造,上帝所造之物,在上帝的怀抱里也是自由的。奥古斯丁使自由意志问题回到人的视野之中,从而弥补了在古希腊哲学中一度曾经缺失了的自由问题。尽管是在信仰领域做出的变革,但日后同样在哲学领域激发了人们对自由意志的关注。康德在近代的历史条件下,在哲学上回应了奥古斯丁关于时间与上帝(自由)的冲突问题。面对绝对时间(科学时间)观,康德哲学面临着挽救人类自由的任务。因为在科学时间中,一切都是在理性计量的操控之中,人类没有任何自由可言,作为这种时间存在,人的生存没有丝毫价值。时间问题成了康德挽救自由的先导性问题。和奥古斯丁一样,在康德这里时间不再是自在存在者,而只是人的感性形式。康德的“知性为自然立法”“理性为自身立法”说的是人自身的两重性:时间存在和自由存在。作为时间存在,人归属于现象界;作为自由存在,人则属于本体界。康德以把人分为时间存在与自由存在为前提,即通过一分为二的方式来阐释人的矛盾存在,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时间回归现实生活世界。柏格森从一种崭新的视角,即自我在纯粹时间中的绵延出发,对时间和自由问题做了新的探索。柏格森的绵延理论在时间观上的革命性意义,在于把时间与生命本身,从而将时间与自由,在人的生命整体上统一起来。即使是康德,也不过是将时间看作内感觉的形式,而不是人的整体生命本身的形式。而在柏格森,真正的时间是生命的时间,从生命本身来理解时间。生命是绵延,是创造,是自由,因而绵延即自由。生存,在柏格森的思考中是一种创造性活动,在海德格尔看来则是一种向未来的筹划。而此在(Dasein)筹划自身是源于此在的有限性(有死性),一个不死之人无所谓去筹划、去设计自身,因为不死之人,永恒存在,他便没有未来,没有未来就是没有可能性。人的时间性存在是此在的所有可能性的前提。换句话说,死是此在的终极可能性。因而此在就是时间性。在康德的先验框架里,时间与自由是分裂的。而在海德格尔这里,由于生命是时间性(有限性)的,而生命又是超越(生存)的,只要此在看护存在、操守自身,那么生命就是自由的。因而时间与自由是统一的。克服形而上学。传统形而上学的要害在于对于存在的时间性的遮蔽。这在黑格尔思辨哲学体系中得到了更深层次的体现,作为有限性(时间性)存在的人是无限存在,即无人身的理性,实现自身的场所、工具,黑格尔哲学仍然是在场形而上学,黑格尔时间概念是本源时间的敉平。虽然黑格尔哲学的保守性中隐含着革命性,他的逻辑不是机械的、外在必然的逻辑,而是自由本体的逻辑,他的实体也不是死板的客观存在,而是自由本体的实践过程,但是,由于他从异化的角度来理解人,人在他那里仅仅是哲学家的抽象的自我意识,人的能动性也只不过是人的思维、意识的能动性,因此人的自由也就仅仅是抽象的逻辑的自由。马克思指出黑格尔的理论是一种神秘主义。
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中的时间与自由。在早期,马克思特别强调时间对自由的意义。在后来成熟时期的经济学手稿及《资本论》中上升到了更新的理论高度。资本主义的生产就是物化的劳动时间在空间展开的生产,是一种物化的关系的生产;资本逻辑所展开的历史,就是以这样一个全面的物化的劳动时间来衡量一切的历史。但是,这样一部历史,它既然是“历史”,它就是暂时的而不是永恒。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实证分析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前提:感性活动的抽象、本源时间的抽象或敉平,因而是生命本身的抽象(物化)。找到了资本成为无所不能的主体的前提,也就为克服人类与自身相对抗这一最后的对抗形式找到了现实的切入点。这就是共产主义作为现实的运动,它就在我们现实的人的生产活动之中。人类克服抽象生产,也就是把生命从物化中解放出来。共产主义是一个过程,而不是超越时间的永恒理想。共产主义作为现实的运动、自由作为生活的现实,不是从解放的必要性——理想价值——推导出来的;相反,人的自由解放则是由现实的资本逻辑自身给出的,或者说,人的自由解放是现实的历史运动自身给出课题。但是,这并不是说在未来的某一历史时期人类自然长入理想状态(共产主义)。这是原因,一方面,这样理解的自由解放是一种只有在想象当中才存在的、因而是与现实、当下时间割断了的未来时间中的“事件”;另一方面,这样理解的人的自由解放,仍然是把当下的现实生活当作实现未来所谓的理想状态(目的)的手段(工具)。这根本上说,就是形而上学的一种隐秘的渴望,至多是“理性的狡计”的另一种说法而已。抽象生产的实质是,人同自身的具体的活生生的生命相对抗。因而,马克思说资本主义是人类最后一个对抗形式。而克服这一抽象生产的一切条件当然就由这个现有的正在发生着的生产本身已经给出了。因此,克服抽象劳动的共产主义不是人类的超越历史的永恒理想,而是从资本主义生产中自行产生的现实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