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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經音義》是漢文《大藏經》中訓解疑難字詞的音義類訓詁學著作,其中《玄應音義》是現存最早的佛經音義,《慧琳音義》是集大成之作,《希麟音義》則對《慧琳音義》成書後新譯佛經進行訓釋。這三種音義代表了中國古代小學的新發展,其中《玄應音義》《慧琳音義》更是唐代文字、訓詁學的巨製。僅就其文字本身而言,《一切經音義》收錄了眾多古文、或體,比較完整、客觀地反映了从上古轉向中古,又从中古發展到近代這一時期的文字繁衍情況,具有現存其它字書所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同時,《一切經音義》記載了作者當時所見佛經文俗寫字形,是極爲珍貴的文字史料;因此,根據《一切經音義》記載,對其文字進行整理研究具有重大的學術價值。本文在《一切經音義》諸刻本校勘、整理基础上,从漢語言文字學和文獻學相結合的角度對《一切經音義》文字進行專題研究,主要系統考察了:(1)所引古文、籀文的字形、來源、性質等。(2)所引或體的字形、來源、性質等。(3)所收錄佛經文字的字形、來源、性質等。(4)《一切經音義》收字與原本《玉篇》的關係。(5)《一切經音義》文字在《龍龕手鏡》等字書中的傳承情況。(6)“非”類字情況。在上述目標任務的基礎上,進而探討玄應、慧琳的文字觀,分析《一切經音義》與唐代“正字”運動的關係等。本論文共分上、下篇及附錄。上篇爲通論篇,主要内容如下:緒論和第一章介紹《一切經音義》文字研究概況,指出本文的研究方法,闡明《一切經音義》文字研究對現行工具書編撰及古籍整理、研究的意義與應用價值。第二章梳理、辨析《一切經音義》所記載幾種主要文字類型,即古文、籀文、或體、佛經文字,指出其性質、來源、特點等,認爲其多數古文并非真古文,而爲其同源孳乳字所組成的同族字群。大多是文字孳乳過程中產生的字,具有同源性,或者是古之已有的假借字等。《一切經音義》所謂古文,可能借用漢代的稱謂而已,與真古文有別。其所收籀文,與今本《一切經音義》所收多同。其或體成分較雜,包含假借字、俗用字等,記載了當時及之前累積的各種或體字形,對中古時期漢字字形的調查和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材料。其佛經文字,根據我們對麗藏本《一切經音義》所收經文用字與《中華大藏經》《大正藏》所收佛經原文比對,除個别字形因訛誤等原因未能覈實外,大多字形都能找到其原文出處,所錄字形基本與佛經原文相符。从字形來看,佛經文字具有較鮮明的俗用特徵,多數字形能在當時碑刻文等相關資料中找到其字形聯繋,當係漢魏至隋唐時期之俗用字。第三章著重分析《一切經音義》所收文字與原本《玉篇》、《龍龕手鏡》的關係,認爲《一切經音義》與原本《玉篇》關係密切,特別是《玄應音義》與原本《玉篇》之間相同之處頗多,相承關係明顯。同時,對《一切經音義》與《龍龕手鏡》收字作了徹底梳理比較,基本釐清二者之間關係。雖然就整體所收字形而言,除少部分可直接找出其淵源關係外,大多數均并不具有直接、明顯的對應性,但我們傾向於認爲《龍龕手鏡》係直接選用《一切經音義》所引材料,并把它作爲主要參考書進行引用。从收錄字詞方面來說,《龍龕手鏡》不僅直接从《一切經音義》中獲取佛經文中的文字字形,而且从《一切經音義》訓釋語中選用收錄了“內典”外的文字字形。从所收錄字詞比較上說,其間關係大致可歸納爲以下三點:其一、《龍龕手鏡》在很大程度上是以《一切經音義》爲藍本編纂而成,具有一致性。除共同收字詞部分外,其收字之順序亦和《一切經音義》所釋字詞順序具有緊密關係。許多釋字詞的先後順序即爲《一切經音義》中詞目字及相應訓釋語中的順序。其二、《龍龕手鏡》在收字上比《一切經音義》更具選擇性。《一切經音義》廣釋群籍,在收字上具有包羅萬象之特點,而《龍龕手鏡》具體而微,在收字上具有爬羅剔抉之特徵。《龍龕手鏡》未全部收錄《一切經音義》記載的佛經文字字形,亦未收錄《一切經音義》各版本本身諸多用字字形,但又兼收“外典”用字,而此部分文字,極有可能源自於《一切經音義》訓釋語部分。其三、《龍龕手鏡》在收字字形上比《一切經音義》更具規範性。《一切經音義》用字,包括所收佛經文字,較真實地保留着當時刻本俗用字多種形態,具有原生性和多樣性特徵。相較於《一切經音義》字形,作爲字書性質的《龍龕手鏡》所收文字字形則少了几分野性,不排除已經過編者的甄别和整理。第四章著重梳理、辨析《一切經音義》中“正體”“俗體”“近字”“通用”“時用”“今作”“宜作”“非體”“未見所出”“未詳所出”等各類術語及文字使用情況,在此基礎上,分析玄應、慧琳對《一切經音義》文字整理與訂正的局限性。認爲其多以《說文》系字書收字爲正體,對俗字多持否定態度。《一切經音義》中對此類字冠以“俗”名,但其地位多類似等同於“非”類字,音義在對某字是否是俗字的判斷的同時,往往又認爲其“非”,或以爲其“不合經義”,或以爲其“謬誤之甚”,或直接以“非”一概否定。一方面,顯示了當時文字俗變之勢,另一方面,顯示了作者對當時俗用字偏離以《說文》爲正統的文字的憂慮和對正統文字的捍衛。《一切經音義》中所謂“近字”實多爲俗用字。《一切經音義》中“通”的概念比較雜。主要指通用字,即相對於正體、俗體而言的一種通用字體,與《龍龕手鏡》中所指當屬同一概念。《龍龕手鏡》正字下或云“俗”“通”等釋語,恐本自《一切經音義》,而《一切經音義》中諸多通用字可能取自於對傳統典籍用字。因此,《一切經音義》所收通字與《五經文字》文字具有比較一致的出處,具有相承性,可能反映了典籍中本來的通用字情況;而《一切經音義》與《干祿字書》所收通字差異巨大,《干祿字書》所收通字在《一切經音義》中均稱爲俗,反映了《干字書》通字并非出自典籍用字實際,而是後人規範性的文字。《一切經音義》中的“非”類字,从總體上來說,當爲主要从正字、本字角度出發,以近乎苛刻的標準,對文字本原的一種追求與回歸,是以古爲正,以古爲本這種文字復古思想下的產物;是對佛經文俗用字的一種評判與否定,實際上是對當時佛經文字正形的總結性“結語”。《一切經音義》所涉及“宜作”字詞共計約80個,除佛經文中疑難俗訛字外,亦有音譯、雙音詞等。从其整個體例來看,“宜作”當爲相對於“非”而言的一種術語,雖相對於大量的“非”類字否定性評判語而言,其僅占很小的比重,但卻是《一切經音義》整個正形體系中極爲重要的一環,即既表明其編撰功能不僅辨析正俗,更明辨是非,通過對諸多文字現象所作出的肯定性評判,表明了作者的文字觀。同時,《一切經音義》作者對文字梳理的標準,事實上以《說文》系字書,如《古今字詁》、《字林》、《字統》、《古今文字》、《字書》等擬古、崇古文字爲其主要依據。其方法是以“古”律“今”,以正非俗,即以正統的文字對佛經文中的文字進行審視和評判。因此,面對著紛繁複雜的各形俗用字,評判的最終結果往往是以“非”居多。然其似乎并未濫用此評判標準,在辨析正俗,匡正是非的同時,對諸多“疑難俗訛字”亦多有存疑。主要術語有“未見所出”,亦或云“義疑,故兩存也”“未詳熟(孰)是”“不審孰是”“其義未詳”“作者未詳”“耳邊語也。未詳何出”“字書亦無此字也”等,顯示了《一切經音義》編撰時所堅持的實事求是、客觀、謹慎的態度。第五章主要从其文字“六書”理論、用字實踐、體例安排等三方面,對《一切經音義》所表現出來的文字觀進行分析評價,認爲《一切經音義》在分析字形結構時,并非完全遵循傳統“六書”理論,有時往往从實際用字出發,依據自己的認識,結合相關依據,直接从隸變俗字形進行分析,具有俗用特徵。同時,可能受當時某種“說文解字”風氣的影響,《一切經音義》對文字的解析中多含主觀臆斷成分。其對某些字形的分析,往往穿鑿俗解,附會文義,一反漢字結構約定俗成的社會性和歷史的傳承性。《一切經音義》在對佛經中大量用字進行梳理,并辨析正俗訛誤的同時,雖然客觀上又是對當時大量社會用字的整理,對當時社會用字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但其根本出發點還在於刊正佛典用字,著眼於佛理闡釋與傳播。正是由於出發點不同,著眼點不同,以經典文本靜止的文字來衡量不斷變化著的社會文字,因此,《一切經音義》對佛經文中的用字現象的評判雖不似《五經文字》中以“正誤”辨析之,然亦多以“非”類評判語辨析之,以以“古”非“今”的方式否定社會俗用字的合法性,缺少對社會用字的通變性。《一切經音義》作者文字觀具有保守性,但又具有多元性的特徵。第六章著重分析《一切經音義》文字在唐代“正字”運動中的價值和地位。認爲《一切經音義》有別於國家層面對傳統經典文獻用字進行規範,而是一場不自覺的規模宏大的來自佛家寺院的“正字”運動。亦有別於對整個社會用字進行規範,而是專門針對佛經文獻中的用字進行規範的佛家義書,是對當時社會用字規範的一種強有力的補充和發展。結語部分試从中國今古文學派的發展歷史中分析其興衰原因,并釐清其成書之後的發展軌跡。認爲《一切經音義》的編撰思想是崇古的,編撰方法屬於古文經學派。下篇爲《一切經音義》文字字表。附錄主要探討《玄應音義》與原本《玉篇》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