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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儒主义最早是指一支承袭自苏格拉底的古希腊哲学流派,因其崇尚归复自然,故而推行禁欲、苦行的生活方式,呈现出粗鄙、肮脏的身体形象,同时在举止上放浪形骸、不知廉耻,以表达愤世嫉俗、反对世俗伦常的观念,由此集结成为一众雅典城邦的叛逆者形象。现代以来的犬儒主义所包含的内容相较古希腊时期而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多地指向颓废、虚无、冷酷麻木、玩世不恭等消极的价值,但在巨大差异之中二者依然具有某些共通性。对此进行辨与析,从美学的视角探究犬儒主义在身份认同、理性运用、感性显现、艺术创作和生存状况中的呈现与变化,对深刻理解“犬儒主义”的概念具有重要意义。早期犬儒以身体作为武器,攻击他们所否定的伦常与秩序,用“佯狂”来演绎“变造货币价值”的隐喻,试图引领世人转向一种“真的生活”;现代以来的犬儒抛弃了“佯狂”的传统,“万人如海一身藏”,逐渐归顺于世俗的秩序和权力。从自然的裸露的身体,到不断文明、驯顺的身体,从动物性的实践到意义的普遍缺失,从古希腊犬儒学派所推崇的“哲学的生活”,到当代犬儒奉行一套“生活的哲学”,犬儒身体的不断隐匿昭示了犬儒主义者更改了自我身份确认的道路,并且越来越成为遗失了精神家园的“丧家犬”。犬儒形象的巨大转变首先指向犬儒理性的作用。古典犬儒主义者以具体的生活展现其哲学理念,以“身体直言”彰显真理以及言说真理的勇气,体现“知”与“行”的高度一致;现代犬儒经受了“启蒙的虚假意识”,即启蒙在帮助主体获取理性能力的同时,让虚假意识对批判产生了免疫,故而虚假意识受到了反思性的保护,从而反向催生了犬儒理性。犬儒理性保护下的主体擅长“指鹿为马”的“分裂”行径,在“自知”的前提下依旧愿意逢迎意识形态的旨趣。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新旧犬儒主义者展现出迥然相异的形象与气质。古希腊犬儒主动追求“丢脸”,他们肮脏、落魄的身体形象和蔑视伦理的出格行径使他们总是与“丑闻”相联系,从而导向“丑”的价值;而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文学作品中,现代以来的犬儒主义者呈现为多变的、不确定的形象,他们或是颓废消沉,或是充盈着破坏性的旺盛生命力,“分裂型人格”在他们身上有突出的体现,而价值被彻底消解,“躲避崇高”的现当代犬儒主义因此散发着浓郁的后现代主义气息。而若以审美的目光观照犬儒主义,则不可不谈其在文学与艺术实践上的延伸。结合具体的文学现象与文艺作品,分析犬儒气质的审美化表现,有助于我们在生活与艺术的穿梭中领悟犬儒主义的“美”与“丑”。古典犬儒主义对文艺复兴时期和启蒙运动时期的艺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以拉伯雷为代表的民间诙谐艺术中体现了犬儒主义的原则;当代犬儒主义被认为是“后现代性”的同义词,从艺术家的生活到艺术品的创作,现代以来的文艺作品对“真实”有着独特的理解和诠释,使我们从自然主义、新写实主义、颓废主义、达达主义、波普艺术等艺术形式中犬儒主义的渗透:现代艺术是犬儒主义的载体,展现着把生活风格与展示真理结合到一起的原则。然而,自古至今,犬儒的生存境遇并不如意,尤其是惯被视为社会病症的当代犬儒,往往成为批判的对象。人们或是呼吁光复古希腊犬儒学派“佯狂”的传统,或是追溯日渐消隐的良知与君子道德,抑或诉诸理性的重建,试图疗愈犬儒主义感染下的社会病症。而如若不矫正犬儒理性下“知”与“行”的分裂,“行动”将永不可能,“幸福”远在别处,犬儒也将一直处于对“自由”的躲避之中,成为“悲惨不幸的思想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