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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神秘主义向来被认为是文化、宗教、哲学内在嬗变的一种力量,承接上一个时代发展的成果,又促进推动下一个时代的到来,是造成社会动荡的根源之一,因此每当历史发生转折,神秘主义和神秘现象便十分活跃。13世纪西欧突然涌现出一批女性神秘主义者,她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隶属不同的修道团体,或者是独立隐修者,家庭出身各不相同,受教育程度参差不齐,但是她们都声称自己是基督的新娘,在奇幻的神视中与之秘密相会,展开一场又一场神秘的爱恋,并在其中领悟了上帝的道。她们或亲笔使用拉丁语或方言撰写表达对上帝真挚虔诚的爱,或被同时代其他修道者记录下神视和奇迹,随着历史的沉淀,这些文献成为今天西欧文学史和基督教思想中的珍品。为什么13世纪突然涌现一群女性神秘主义者?而在后一个世纪类似的女性往往被当作女巫烧死,比如1310年法国的博瑞特就被裁定为异端,有寂静主义倾向,在巴黎沙滩广场处以火刑。13世纪女性神秘主义者的社会支持系统是怎样构建成功的?她们如何参与13世纪社会宗教运动,为什么认为她们,一群知识程度参差不齐,其中有些甚至还目不识丁的妇女是扭转基督教神秘主义发展流向的重要因素?本文正是基于以上两个主要问题进行的尝试性探讨。基督教创教期间,女性便参与其中并发挥了重要作用,女性神秘主义也由此萌生。随着教会从罗马皇帝迫害下的家庭教会走向国教,可以建立公共教堂,男性主导的教会开始了一个排斥妇女的过程,女性神秘主义就此从人们的视线中销声匿迹。11世纪后半叶,欧洲封建经济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繁荣时期,各地河口、隘道,或者以修道院、教堂为中心兴起了一批中世纪城镇,特别是在低地国家(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北部部分地区)、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莱因德国、意大利等地区,以呢绒、布匹为中心的手工业发达,境内分布着大大小小市集、商贸往来频繁,成为滋养女性神秘主义的基地。城镇经济一方面给女性神秘主义者创造了物质条件,但另外一方面中世纪西欧城镇发展而来的盈利经济至此已经显示出其固有的弊端,冲击和颠覆了传统农业经济的价值观,妇女作为城镇经济结构中最薄弱的一环极易被生活抛弃,陷入窘境,加入当时兴盛的各种新兴宗教团体成为女性现实可行的选择。12-13世纪妇女所面临的宗教选择很多,除了传统严格的本笃修会、克吕尼修会外,还有新兴的西多修会、奥古斯丁教士会、罗伯特和吉贝尔分别在法国和英国建立的双修院、注重默思和灵修的加尔都西修会、圣方济各和圣多明我托钵修会,以及博格因会所、里昂穷人派、谦卑派等,还可以选择成为教堂里的女隐修者,这些新兴的修会、教派或者修道方式与中世纪城镇生活密切相关,在修道理念和修道方式上均与传统本笃会和克吕尼修会存在或多或少的区别,打上了城镇生活的烙印。在13世纪时代转折的当口,改革派需要女性神秘主义者表现出的极度虔敬、去除理论负累“赤身”追随基督的纯粹、屡屡召唤和彰显神力的神视为世人树立榜样,挽救日益“堕落”的道德人心,女性神秘主义者则在这场社会宗教运动中找到了身为“最卑微者”的价值,赢得了市民的经济捐献和改革派的思想支持。出于相互需要,双方进行了密切合作,这才成就了13世纪女性神秘主义的一时繁荣。尽管大部分13世纪女性神秘主义者没有受过严格的学校训练,但是通过“看”和“听”,特别是在忏悔过程中与神父之间的交流,她们在神秘主义理论上仍然颇有建树,被认为是痛苦和内在精神的典范。她们对于身体、感知、灵魂、痛苦、哭泣有着性别视角的独到理解,其以身体为中心的灵修方式使她们的神秘主义呈现出浓烈的情感主义特征,突破人作为造物的有限性,在爱的“狂喜”境界中实现了与圣三一的无限融合。13世纪女性神秘主义者开创的个人直面上帝,与上帝进行无差别融合,推动了历史朝着路德宗教改革的方向前进。因此本文认为13世纪女性神秘主义者上承基督教源远流长的神秘传统,孕育于12-13世纪封建社会盛极而衰的转折之机,她们以身体为中心的女性灵修是神秘主义至此发生重大转折的主导因素,她们以独特的思想、行为积极主动参与了这个时代宗教生活的变奏,而不是“黯淡”的中世纪历史里默默无声的背景。通过对这群妇女的考察可以为中世纪的妇女、宗教研究提供新视角,并恢复中世纪社会生活生机勃勃的本来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