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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生态诗学”?对“生态诗学”的理解涉及到人们对“生态”与“诗学”二词的理解。本文认为人们对“生态”及“诗学”二词各有三种理解。诗学一词源于希腊文‘poiesis",意为“制作”,其发展至今大致有诗歌之诗学、文学之诗学、艺术之诗学三种不同的含义。“生态”一词最初源于希腊文的"oikas",意思是“家园或居住的地方”(the home or the place of dwelling)。但何为“家园或居住的地方”?有的人以自然为人类生命的根源,把自然视为“家园或居住的地方”;有的人把人类生存的环境视为“家园或居住的地方”;有的人认识到“环境”一词有“围绕着”的意思,蕴含着人与周边环境的分离,因此不作人与环境的区分,仅视生态为“家园或居住的地方”。根据生态及诗学的各三种不同理解,可以得出九种对生态诗学的不同理解。本文认为这些理解都起源于对生态问题的关注,都有改善“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的意愿,因此,从广泛的意义上讲,都可算是生态诗学。从华和荣、西格杰、乔纳森·贝特等人对生态诗学的理解来看,他们虽然对“生态诗学”一词的理解不一,但大都认为生态诗学的特征是:关心人在“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中的“制作”,相信生态诗歌、文学或艺术的力量,试图以生态诗歌、文学或艺术等的制造改善人与自然、环境或地方的关系。温德尔·贝里以其诗歌、散文和小说中显而易见的对居住的地方的热爱与保护、对自然的欣赏与尊重、对人类异化生活的反思与抵抗、对生态破坏行为的持久批判等特点而相继被《野天鹅》期刊、斯科特·斯洛维克、洛萨·汉尼豪森、西格杰、布莱森、劳伦斯·布伊尔等视为美国自然、环境或地方书写的代表作家。他与加里·斯奈德、乔纳森·斯金纳等诗人一样,不仅进行生态文学的创作,也在《持续的和谐》、《人为何?》、《家庭经济》、《平凡的艺术》、《生命本是奇迹》、《地方中的想象》等多本书籍有理论文章探索人如何在居住的地方中制造合适的诗歌、文学与艺术等问题。他强调人要在居住的地方制作合适的诗歌、文学与艺术,相信通过这些制作可以重建人类的家园或重修人们所居住的地方。因此,本文认为,贝里的诗学思想可以被称为生态诗学思想。贝里生态诗学思想的关键词是生态与诗学,即“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与“制作”。与这两个关键词相关的问题是:贝里如何理解“家园或居住的地方”?“制作”指的是什么制作?为了保护“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人们应当进行怎样的“制作”?贝里对“家园或居住的地方”有双层理解,第一层是把“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理解为神所创造的“家园或居住的地方”,其中的所有创造物都为神的灵所造,万物互为肢体但又互有秩序。人在万物中有特殊的位置。作为按照神的形式和样式而被造的人不是神也不是动物。人类不是神或天使,不能妄想着可以超越人类的局限去知道和掌控一切。人类也不是动物,神赋予了人类管理动物及其它生物的权利,但人类同时也需要尽到保护其它创造物的责任。贝里反对传统基督教思想中将尘世与天堂对立起来的思想,认为神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即是人类终极的“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第二层理解是把“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理解为具体的人所在的“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为了保护神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及其中的创造物,贝里批判所谓的“全球化的”环保运动,认为“全球化的”字眼过于抽象,将人们的注意力从那些可以解决的小问题转移到了人们不能解决的、晦涩难懂且让人迷惑的词语上。为此,贝里提倡人们回到地方,回到乡村或社区。他认为只有在具体的乡村或社区中人们才可能提出有效的问题,并寻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案。(第二章)对贝里而言,“回到地方”不是简单地定居在某个地方,而是要在地方中调动人身体的感官能力去感知地方,想象地方。在感知中,人才可以真切地与地方中的创造物发生联系,了解地方中的生命的变化及每个生命之间的不同:在想象中,人才可以看见地方中的人和其它生物与神的创造的关系,看见地方及其中的创造物的圣洁,看见人的有限与无知。在感知与想象中,人的“家园”意识或对“居住的地方”的情感得以被建立。(第三章审美)由于对保护“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的切实要求,贝里对“制作”(诗学)的定义也变得宽泛起来。他将人类制作所需一切的手段称为艺术。诗歌、耕种、园艺、木工、纺织等可以成为保护“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的“制作”。本文重点论述的是贝里对艺术制作的总体认识及他对语言创制的一些观点。在贝里这里,艺术可以简单地被分为好的艺术和坏的艺术两种。贝里认为,作为艺术家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要制造好的艺术而非坏的艺术。因为好的艺术不仅维持人与其他创造物之间的关系,也可以修复或重建人的家园,而坏的艺术则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好的艺术是总涉及到尊重的艺术,它尊重艺术的材料来源、尊重艺术完成的地方、尊重艺术及其使用者。(第四章艺术观)贝里的语言观始终强调语言与地方之间的关系。抽象的或不恰当地使用语言会造成地方中的人与人、人与其它创造物、社区与社区等关系的疏离。为此,贝里要求人们回到语言的发源地,回到地方,让语言维持它对真实事物的指涉能力。人们需要负责任地实践自己的言语,让语言与行动一致。对于文学中的语言,贝里在生态视野下重提语言的得体性,重视语言要为主题和所在的地方服务,而不是只为语言或艺术自身服务。(第五章语言观)和列奥纳多·西格杰、乔纳森·贝特、乔纳森·斯金纳等人的生态诗学相比,贝里生态诗学的突出特点是:首先,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来源与他们生态诗学思想来源不相同。虽然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与贝特等人的生态诗学思想一样,都关注人与其它物种、人与世界间的关系,探索人如何才能更好地居住在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中,但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并非源于海德格尔或梅洛·庞蒂,而主要产生于他对土地的关注、对美国重农主义思想及基督教传统的继承与反思。其次,贝里对“生态”一词的理解因受其对土地的关注及其宗教思想的影响,也与西格杰、贝特等人有所不同。西格杰虽然对环境诗歌与生态诗歌做了区分,但由于他将生态诗歌划分为环境诗歌的一种,将生态诗人视为比环境诗人更持久、广泛地关注人与自然之合作关系的一个群体,因此,可以说,对他而言,环境与生态二词没有根本上的区别。贝特观察到环境一词所包含的困境,即它包含着人与自然的分离,暗示着“我们既是自然的一部分也与自然分开”,因而将“生态”理解为“家园或居住的地方”。贝里在八九十年代的写作中也己表明了他反对将环境理解为生态的观点,与贝特一样将生态还原为“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但贝里由于受土地保护及重农主义思想的影响,尤其强调人要在的具体的地方有所实践。这具体的地方在贝里看来可以是一个社区或一个小村庄。因此,贝里对“家园或居住的地方”的理解总与具体的地方相连。再次,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包括了他对诗歌、文学及艺术制造等的讨论。贝里对艺术的定义极广,他将人类所有的制造活动都称为艺术。总之,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可以说是在土地保护运动、美国重农主义及基督教思想影响下逐渐形成的地方艺术诗学思想。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重视人在神创造的“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中回到具体的“家园或居住的地方”中以好的艺术、合适的语言来保护地方中的创造物,一方面实现了生态整体主义与生物区域主义的合一,另一方面实现了“生态诗歌”的制造与生态保护实践的合一。但在全球化的语境下,贝里的生态诗学思想如何从生态整体理念与生物区域实践结合的模式走向既有具体地方的实践,也有跨地方、跨区域或跨国家的实践,仍然是一个需要继续探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