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bindlichkeit与Pflicht是康德道德与法律哲学的核心概念,但是,汉语学界关于这两个概念存在巨大解释分歧。本文的目标是澄清Verbindlichkeit与Pflicht在康德哲学体系内的真实内涵,并据此评判诸家解释。实现上述目标的方法是一种双问题分析与双立场分析。双问题分析是指一阶问题与二阶问题分析。双立场分析指内在立场分析与外在立场分析。具体而言,内在立场分析指向一阶问题,而外在立场分析既指向一阶问题,又指向二阶问题。一阶问题指康德本人论述所指向的问题,二阶问题指与康德理论有关的解释问题。康德认为,Verbindlichkeit(约束性)是“理性的一个定言命令下自由行为的必然性(Verbindlichkeit ist die Notwendigkeit einer freien Handlung unter einem kategorischen Imprativ der Vernunft)”,Pflicht(义务)是“某人被约束的行为(Pflicht ist diejenige Handlung,zu welcher jemand verbunden ist)”。康德通过Verbindlichkeit这个概念所要解答的一阶问题:从何处去寻找人类行为之必然受约束的根源?康德通过Pflicht所面临的一阶问题是:什么是道德行为的动机?本文所要处理的二阶问题关乎康德的三个概念:Verbindlichkeit、Pflicht、Notwendigkeit。具体而言:第一,汉语学界关于Verbindlichkeit的哪家解释更合乎康德本意?第二,汉语学界关于Pflicht的哪家解释更合乎康德本意?第三,汉语学界关于Notwendigkeit的哪家解释更合乎康德本意?本文的主体结构由五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概述本文主要内容。第二部分比较并分析关于Verbindlichkeit与Pflicht诸家解释之差异。第三部分解释康德三个文本中的约束性概念,以探寻康德的本意。第一个文本是《道德形而上学奠基》。第二个文本是《实践理性批判》。第三个文本是《道德形而上学》。第四部分解释欧美康德学者关于前述三个概念的解释。第五部分总结关于约束性与义务的主要结论。本文第二部分的主要结论:第一,汉语学界关于Verbindlichkeit有四家解释:(1)Verbindlichkeit=义务(韩水法先生的主张);(2)Verbindlichkeit=责任(李秋零先生与邓晓芒先生的主张);(3)Verbindlichkeit=约束性(苗力田先生在《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中译本中的主张和孙小玲教授的主张);(4)Verbindlichkeit=强制(N?tigung)(苗力田先生《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中译本“代序”中的主张)。第二,汉语学界关于Notwendigkeit有两家解释:(1)Notwendigkeit=必要性(李秋零先生在《道德形而上学》中译本中的主张);(2)Notwendigkeit=必然性(李秋零先生在《道德形而上学的奠基》中译本中的主张、邓晓芒先生在《实践理性批判》中译本以及《康德<道德形而上学奠基>句读(下)》)。第三,汉语学界关于Pflicht有三家解释:(1)Pflicht=职责(韩水法先生的主张);(2)Pflicht=义务(李秋零、邓晓芒、沈叔平先生的主张);(3)Pflicht=责任(苗力田先生的主张)。第四,汉语学界关于Verbindlichkeit与Pflicht区分标准的解释有一家:邓晓芒先生的解释。邓先生认为,Verbindlichkeit具有被动性和具体性,而Pflicht具有主动性和抽象性。本文第三与第四部分的主要结论:第一,关于Verbindlichkeit的内涵,本文认为,此概念应该理解为“约束性”。第一层理由在于: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第一章第七节中指出,Verbindlichkeit是一个关系性概念,其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它表示纯粹意志依赖于定言命令;另一方面它表示定言命令必然地规定纯粹意志。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第三章指出,必然性(Notwendigkeit)谓述Verbindlichkeit。Verbindlichkeit属于理智世界。第二层理由源于Joachim Ritter在Historisches W?terbuch der Philosophie中的如下判断:Verbindlichkeit包含两个原则,即判断原则与履行原则,前者形成对特定受约束行为的认识,后者构成受约束行为被实施的动力。第二,关于Pflicht的内涵,Marcus Willaschek在Kant-Lexikon中,认为应该区分两种意义上的Pflicht:作为单数概念的Pflicht表达某种理念,而作为复数概念的Pflichten表达具体的行为。但是,本文认为,Pflicht应该理解为“义务”。理由在于: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第一章第七节和《道德形而上学》的预备概念中指出,Pflicht表达“某种受约束的行为”,它属于感性世界。第三,关于N?tigung的内涵,本文认为,此概念被包含在Verbindlichkeit之中,它只是Verbindlichkeit内涵的一部分,而非其整体。理由在于,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第一章第七节中指出,N?tigung是法则对纯粹意志的强制,它被包含在Verbindlichkeit所表示的关系中。第四,关于Verbindlichkeit与Pflicht的关系,本文认为:其一,Verbindlichkeit是Pflicht的先验形式,Pflicht是Verbindlichkeit的质料;其二,Verbindlichkeit是Pflicht的动力因和目的因;其三,基于法则与准则冲突的可能性,由Verbindlichkeit规定的纯粹意志可以对抗自由选择(Willkür),纯粹实践理性通过这种对抗获得实践能力。第一层理由在于:在《道德形而上学》预备概念部分中,Pflicht的定义包含了这种形式与质料的关系。第二层理由在于:Allison的“合并论点(Incorporation Thesis)”和Baron的“隔离方法(the Method of Isolation)”表明,二者分属两个世界,即Verbindlichkeit属于理智世界,Pflicht属于感性世界。概言之,Verbindlichkeit(约束性)所表示的关系整体构成一个“动力箱”,Verbindlichkeit(约束性)是此“动力箱”的内在运作机制,Pflicht(义务)的动力(Triebfeder)来源于这个“动力箱”,定言命令通过Verbindlichkeit(约束性)将动力传递给纯粹意志,纯粹意志在与选择(Willkür)对抗时,再将这种动力传递给Pflicht(义务),由此,行为的道德性和合法性获得其先天的规定性(本文第四部分的核心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