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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康乾时期,方苞以经术、古文兼擅而享有盛誉。在其身后,尊之为宗师者虽云众多,轻诋其学术与文章者也颇有其人。这一方面是因为经学思潮发生巨大变化,汉学的蓬勃兴起使得宋学的影响江河日下。方苞作为宗奉理学的学人,势不可免地受到学界的冷落与排斥。另一方面,古文理论发生新变,创作艺术不断进步,刘大櫆、姚鼐等标举宗风更为成功。时至今日,学界对方苞学术的评价往往容易近于两极分化,对其古文创作成就的认识思路亦有凝固化之嫌,可见其在有清一代学界文坛的实际地位犹待衡定。本文认为,方苞的经学与古文虽然术业有别,却本自密不可分。不究明其经学,则不足以知其古文;非深探其古文,则不足以领略其经学之精蕴。以此,本文致力于探讨方苞的经学及其与古文创作的关联,期于对方苞在清代学术文化史上固有地位的认知有所推进。第一章将方苞人生境遇与学术文化思想的演变作阶段化的论列。方苞24岁以前,在遗民志节的陶冶下,奠定其“行身祈向”。因受政治形势支配,在向清廷妥协之余仍有情志坚守。25岁至55岁,方苞经历坎坷,特别是作为罪人,处境艰难。但他从不消沉,阅世渐深,经术转精,古文创作亦收获颇丰,在学界和文坛的影响与日俱增。56岁以后,由于政治地位显著提升,他的学术思想更密切地趋近官方的文化政策,因而有机会主持学术文化工程。但也因此而减缓治经进程,垂暮之年《仪礼析疑》才得以完成。第二章评述方苞《朱子诗义补正》。清初《诗经》学以宗毛与宗朱为基本分野,两派争讼的态势,驱使方苞作出选择。方苞倾向于维护《诗集传》的主流地位,但也承认朱熹《诗经》学需要加以完善。方苞沿着朱熹的治学路径,探讨《诗经》所选古诗的产生区域、年代、作者、本事等内容。其考述《清庙》等祭祀文王乐歌始作于武王立庙于丰之际,辨析《邶》、《鄘》、《魏》、《桧》诸国风诗的创作时代,颇有见地。考辨《诗经》存录“淫诗”及其垂鉴意义,印证朱熹《诗》有“淫奔之诗”说,彰显出朱熹此说对于《诗经》学的重大贡献。方苞以理之当然、事之实然来解释《诗经》编次的合理性,对朱熹《诗经》编纂论有所补申。对朱熹《诗集传》的订正,体现出方苞以汉学辅助宋学的思路。对《诗集传》道德性命之学的弘扬,则反映出方苞以宋学为本位的立场。方苞早年对诗歌研究与创作皆有浓厚兴趣,这使得他研究《诗经》时较之一般经师更善于把握其文学特点。第三章以方苞为学历程为序,评述其三《礼》学。《礼记析疑》的成就有三:方法上,以文法切究经文,阐发义理之精微;注重以经证经,探求周世礼制仪节之详。而在内容方面,则期于正本清源的礼制甄别。方苞的《周礼》学,主要特色是以理解礼。《周官辨》是旨在辨伪与释惑,而以经为本。《周官集注》则寄托着方苞传承先圣之学,以经术经世的深衷。他集采众说,益以己见,发明经义;内容上,通过释职官定名、“分职命事”以及职官体系揭示《周官》设官分职之“广大精密”。方苞对于《仪礼》的价值认知,有一个逐渐深化的过程。原先认为弘扬周代礼制既非急务,效用也有限,因而寄希望于倡导忠孝以化民成俗。然而现实驱使方苞重新审视自己的学术思想,重新评价古礼的教化功能,晚年遂专注于《仪礼》研究。第四章评述方苞的《春秋》学。方苞在完成《礼记析疑》之后,即转而倾力研究《春秋》。其《春秋》学最为显著的特色,是离传返经,直寻大义,并在很大程度上达成了这一目标。他所采用的方法,是依托《春秋》本文,并“以义理为权衡”。这种研究路径,源于程朱理学宗师的解经方法。循着这种思路,方苞极大地提升了理学一系《春秋》学的研究水准,并以此在《春秋》学史上独树一帜。第五章对方苞古文进行系年,大体以苏惇元《文目编年》为参照,补申其编年依据,订正其中若干疏误,并且结合《方望溪遗集》查漏补缺。此为结合方苞古文理论与创作实践发展进程,探询其古文创作与经术之关联的基础。第六章考述方苞经学对其古文创作的内在影响。因方苞解经之作诸多片段文辞雅洁,故考量其古文创作成就,取材不拘于单篇文章。方苞古文,重要主题之一是阐发以古礼经世的见解。这方面内容不仅反映了作家精深的三《礼》学造诣,更体现了忧国忧民之心。方苞学以致用,通过对经典内容的整合、化用,较为系统地描述了理想中的家国仪型。另一主题是推阐“忠孝大原”,弘扬志节,明辨义利。在这方面,方苞实现了以古文之章法、语言发明程、朱之义理的理想。方苞确认古文是《六经》之“余肄”。从素材取舍、章法布局、遣词造句等方面的实证分析的结果来看,其艺术技巧往往导源于群经。方苞的经学研究提升了理学一系诠释群经的水准。在其浮沉难料的生涯中,方苞执念于将经学素养运化于家国人伦之践履,使得其古文达到义理之深微与辞章之精美的统一。其沾溉后学,流泽甚远,有其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