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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把美国作家亨利·大卫·梭罗(1817—1862)放在生态批评的理论框架中,联系目前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现实语境,系统、整体、全面地透视、阐释其作品中体现的生态思想。生态批评是在全球性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语境下、在风起云涌的环境保护运动的感召下,文学批评界掀起的一股“绿色”批评浪潮。它是研究文学、自然、文化之相互关系的批评,其目的在于通过文学批评来重新审视文化,进行文化反思、文化批判,揭露、解构、颠覆导致环境恶化和生态危机的思想根源——人类中心主义,唤醒人类的生态保护意识,从而确立一种新的宇宙观,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跨学科性、宽泛性、开放性和复杂性是生态批评的基本特征。生态批评不仅关注自然,还关注人类社会,批判科技万能、经济增长至上的理念误区,倡导社会、文明与自然的和谐发展。文学具有独特的审美功能和人学功能,文学研究理应触及人的精神和灵魂。生态批评不仅要倡导回归物质的自然,更要倡导回归人性的自然,批判物欲膨胀人生观,建设人的精神生态,还人性以自然状态,实现人的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的平衡。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的良性互动是生态批评倡导的生态乌托邦。
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环境危机的日益严重和环保运动的迅速兴起,美国掀起了研究梭罗自然思想的热潮,“绿色梭罗”的形象逐渐复活,梭罗也被公认为美国最优秀、最有影响的自然作家和环境主义的先驱。世纪之交美国的梭罗研究呈现出新的面貌,出现了一批研究梭罗自然思想的著作。在对国内外梭罗自然思想研究进行回顾和梳理的基础上,本文认为,梭罗是一位具有丰富生态思想,观照自然、关注社会,强调精神生态建设、主张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良性互动的作家和哲学家。
本文主要采用解构主义对中心和权威颠覆和消解的批评策略和新批评的细读技巧,挖掘、阐释梭罗的主要作品《在康科德与梅里马克河上的一周》、《瓦尔登湖》、《缅因森林》、《科德角》、《论公民的不服从》、《马萨诸塞州的奴隶制》、《没有原则的生活》、《为约翰·布朗请命》、《约翰·布朗的殉难》、《约翰·布朗的最后日子》、《马萨诸塞的自然史》、《冬季散步》、《心灵散步》、《梭罗日记》中体现的生态意蕴。本文还借助心理学批评、传记批评、福柯的权力与话语理论,系统、全面地分析、诠释梭罗生态思想的成因及内涵。本文认为,梭罗的童年生境——康科德镇的自然环境、其热爱自然的父母对子女进行的自然教育等,对梭罗的自然生态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康科德城的激进传统和反抗意识,与重视自由、平等、民主、个性的美国价值观一起,对梭罗的社会生态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超验主义思潮对精神的重视、对回归自然的提倡以及主张通过回归自然而获得知识、真理、智慧和精神完善的思想对梭罗的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印第安文化是梭罗生态思想的又一重要来源。印第安人认为,地球是大地之母,地球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神圣的并具有内在价值。印第安文化强调整体观,认为地球上的所有创造物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依赖,反对把人类与自然界割裂开来的二元对立思想。所有这些思想都对梭罗的自然观和生活方式产生了重要影响;梭罗终生迷恋东方文化,中国文化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对人的精神的整体性、个人修养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强调,儒家“贫而乐”的人生态度和主张通过个人的内修和完善而达到天下大治的社会观对梭罗的自然、社会和精神生态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古印度文化的万物有灵论、众生平等观、对物质需求的轻视及对精神完满的重视、对回归自然的提倡等对梭罗的生态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以上五个方面既相对独立,又相互联系,共同构成梭罗独立、多元、复杂、丰富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思想的来源。
在自然生态方面,通过展示大自然的内在价值,描写大自然的多样性与主体性,梭罗批判了西方文明的人类中心主义宇宙观,颠覆、解构了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了重构,提出了大自然是人类之母、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自然生态思想。
在社会生态方面,梭罗强烈谴责了人类社会的等级制——奴隶制,表明了对战争——地球生态圈的毁灭性威胁——的强烈的反对立场,批判了科学方法和技术主义的局限性。通过批判工业文明的负面作用和坚持文明必须植根于自然的思想,梭罗颠覆、消解了文明与自然的二元对立,提出了社会、文明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社会生态思想。
在精神生态方面,梭罗批判了物欲膨胀人生观导致的人的精神世界的衰萎,例如人的“物化”、异化和美德、判断力及正义感的丧失等。他主张把人的物质需求降低到最低限度,强调建设人的精神生态,试图纠正人们重物质而轻精神的人生误区,从而使人们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达到和谐;同时,触及了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的良性互动问题,这正是生态批评所追求的生态乌托邦境界。这是梭罗的生态思想对生态批评理论的启示,同时也证明了梭罗的生态思想的超前性。梭罗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自然作家,同时也是一位关注社会和人类的精神生态建构的哲学家。他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思想,归纳概括起来,是一种充满生态智慧的生活方式——诗意生存,用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话说,是“诗意栖居”的生活方式。海德格尔认为,“栖居”既是人类在大地上生存的方式,又是人类生存的真正目的和归宿。作为人的真正存在的“诗意栖居”包含三层内涵:“保护”、“自由”与“和谐”。本文认为,梭罗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思想,分别涉及人与自然的和谐、文明与自然的均衡发展、人的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平衡,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们既互相独立,又有着内在的联系:精神生态思想是关键,自然生态思想是根本;要实现人与自然、文明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必须首先建设人的精神生态,恢复人的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平衡状态,治疗人的“精神”疾病。只有这样,人的物质追求和精神生活才能保持和谐,社会、文明与自然才能和谐发展,才能消灭人类中心主义宇宙观,最终消除生态危机。
梭罗的影响早已超越了文学界,超越了时代和国度。他丰富的生态思想不仅具有独特的审美意义,同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哲学意义,是馈赠当今生态危机时代人们的一笔珍贵的精神财富,也是唤醒在自身发展过程中必须面对人与自然相互关系问题的地球人生态意识的长鸣的警钟;同时,为生态文明时代构建生态哲学和生态伦理学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