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留白”是普遍且重要的创作技法,也是有待深层观照的美学概念。本文基于对中西方运用留白手法的代表性小说的文本分析,由外及内,由表现及根源,在体验探索小说留白美学机制的同时,追溯小说创作背后的种种客观及主观因素,并阐述了各类型小说留白的审美效果,力求系统化呈现小说留白形式特点及美学意义。小说留白的第一种类型是抑制性留白。就客观信息留白而言,契诃夫致力于选择性的细节描写,细节必须典型化和力求真实,才能高度再现生活;卡佛省略情节导致因果缺失,使文本呈现开放性,同时高潮情节的省略使小说保持高潮到来前的紧张感和危险感;爱伦·坡侦探小说通过调整时序设置悬念,极具感官刺激。就主观精神留白而言,格里耶《嫉妒》中叙述者完全隐身,呈现出客观的物化的世界;海明威在《白象似的群山》中运用外聚焦限制性视角控制作者主观介入,是一以贯之的“冰山风格”;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通过控制叙述速度形成音乐性结构,暗示情感氛围变化。就小说语言留白而言,契诃夫使用简练而确切的语言,传递了思想的急速性质;汪曾祺小说多用民间日常短句和诗意词语,富有诗性留白,意境开阔。小说留白的第二种类型是模糊化留白。就不确定留白而言,卡夫卡创设了“城堡”象征,晦涩、多义而难懂。象征是卡夫卡个人想象的产物,也反映出作者对世界复杂性的深刻认知;张爱玲擅用视觉形象思维,在《倾城之恋》中营造了诸多苍凉意象。就不充分留白而言,《红楼梦》通过暗写手法透露禁忌之事,也传达儿女情思,在留白中实现了对读者的有效引导;沈从文《边城》中对生存苦难进行淡化书写,温柔而诗意;移民作家石黑一雄运用不可靠记忆叙述,在《远山淡影》中表现人的创伤性记忆和自我拯救;亨利·詹姆斯的《螺丝在拧紧》以第一人称内聚焦视角和恐怖氛围营造的间接手法写鬼魂,达到了极其惊悚的效果。小说留白的第三种类型是空隙中留白。就多声部差异留白而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具有复调结构,互不相同的声音平等对话,产生新异之美;康拉德《黑暗的心》使用两层叙述框架、多重叙述视角,在叙述框架和视角的差异中存在留白,从而更加接近生活和历史的真实。就碎片化叙述留白而言,萧红于《呼兰河传》中将空间并置,在异质的空间叙述中完成了对童年生活的追忆;格里耶的小说《在迷宫里》场景分裂、叙述破碎,以一种留白的、残缺的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就内心意识留白而言,福克纳《喧哗与骚动》呈现精神病患者的意识流世界——片断式印象堆叠、时空混乱交织,福克纳的创作具有一种远景意识;《红楼梦》写贾宝玉游历太虚幻境,梦幻叙述呈现出不合逻辑、缺乏情理的梦的留白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