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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汉语的日语借词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概念词,像观念、经验、自由、精神、方法等这些常用概念词都来自日本。日源概念词大多是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翻译日语书籍的热潮中输入我国的,有相当一部分日源概念词是日本学者翻译西方概念术语的成果。概念是一种“理解图式”,概念词是“概念的最明确形式”。本文选择概念词作为研究对象,是因为它们和我们的理解密切相关。而汉语中的日译概念词又是一个特别值得研究的词群。它们承载的是西方概念,日本人在翻译过程中又将自己的独特理解融入其中;日本人在翻译西方概念时采用的是从中国传来的汉字,因而他们的理解中还潜藏着中国文化的影响。日译词大举传入时,我国正处于传统价值体系崩坏的大变革期,中国人在接纳日语词时又为它染上了中国特色的意蕴。日译概念词呈现出错综的线索,混杂着西方、日本、中国的新旧思想。科学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近现代西方概念。概念词“科学”是个很常用的词,它并不仅频频出现在理论文章中,也常在日常交谈中被用到。“科学”是日译概念词中的核心词,它能将一大片语词联系起来,对科学的理解关系到对一大片概念的理解。本文选择“科学”作为关键词来展开研究。本文围绕“科学”理出了三条线索:1.西方科学知识在我国传播的历史线索:从晚明利玛窦来华、与徐光启合译西书开始,到洋务派兴办工业、广译西书,再到二十世纪初形成留日高潮、大批日译西书入华。在这条译书数量如滚雪球般加速激增的渐强线背后,是中国知识分子摆脱儒家传统世界观,从固守“中体西用”到“技进于道”的巨大飞跃。这条线索的内容描画出“科学”入华的历史文化背景,同时也提供了国人接受、选择“科学”一词的心理原因。2.“科学”从日-->中的线索。这条短线的重点在于两端。一端是“科学”一词如何在日本诞生,如何成为“science”的译词,另一端则是“科学”融入汉语的过程。日语词“科学”最早诞生于兰学时期,意为分科之学。后来明治启蒙思想家西周率先在现代意义上使用“科学”一词。在十九世纪后期,它成为“science”的定义词。“科学”传入我国时,汉语里已经有一个对应“science”的本土词——“格致”。格致本是一个理学概念,出自儒家典籍《大学》。在明末西学东渐时,它被用来指西方传入的科学知识,后来在晚清又成为官方意指西方科学的用语。由于它和儒家世界观难以割断的联系,二十世纪初的激进知识分子们将之抛弃。3.从古希腊“episteme”——>拉丁语的“scientia”——>英语“science”——>日语“科学”——>汉语“科学”的线索。英语“science”源自拉丁语“scientia”,本指广泛的知识,并与表示理论知识的古希腊概念“episteme”相关。经过漫长的词义变迁,“science”在十九世纪确立起现代含意。基于实验、运用数学是现代西方科学的特征。“science”在日本被译为“科学”,“科学”又从日本传到了中国。本文通过对汉语词“科学(的)”的日常用法的考察,揭示出它的独特意蕴。“科学”作为形容词的原初含义是从名词“科学”中引申出来的,可以粗分为两项:A)属于科学的;B)科学性的。B)又可以大致分为几项:B1)运用科学技术、符合科学理论。B2)具备科学特质,采用科学式的方法。科学的种种特质让我们将科学视为合理性、客观性、精确性的代表,于是,“科学的”又可以表示“合理的”、“客观的”、“精确的”,这类含义可以作为B3)。此外,在汉语里我们往往在“好”或“正确”的意义上来使用“科学(的)”一词。比如“他的方法科学,你的方法不科学”、“科学的论断”等。表示“正确”的“科学”隐含着权威性和排他的正确性。汉语词“科学(的)”的这种浓烈的褒义色彩和强有力的肯定力量是“scientific”以及日语“科学的”所不具备的。对“科学”中国特色意蕴的分析可以将三条线索串联起来。汉语“科学(的)”所隐含的权威性和排他正确性是在中国的近现代化历程中形成的。中国人接受科学的概念有其独特的背景,这一独特的意蕴色彩与中国人的科学观息息相关。“科学”一词自十九世纪末传入我国,在二十世纪的头十年里,它淘汰了“格致”,而第二个十年,正是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科学”、“科学”逐渐融入汉语、成为“science”明确译词的时期。当时思想界的唯科学主义潮流和科学崇拜者们不遗余力的宣传,将无比崇高的权威性植入了“科学”这个语词之中。当“科学”在汉语土壤中扎下根后,中国历史、社会的风吹雨打让它染上了中华民族的色彩。“科学”是一个汉语词汇,它的确是对应于“science”的翻译,然而它和“science”以及日语词“科学”的意蕴并不一样。因为,它生长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