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岱地区是中国史前时期的重要区系之一,也是史前文化发展谱系最为完善的区域。龙山时期正值中国史前传统核心区域在社会各个方面发生转型的关键阶段,而海岱地区则提供了研究这一问题的重点试验场。加之,海岱龙山文化的社会发展水平在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具有明显的优越性,其在对外影响上也最为强势。因此,以海岱龙山文化为主体,研究其文化因素向周邻地区的扩散与传布,对于理解中华文明起源的“多元一体”进程大有裨益。论文首先对海岱地区大汶口文化向龙山文化的过渡问题进行解读。以鲁东南地区为重点,采用系统论的方法,着重从生业经济、手工业、社会组织结构与意识形态等系统内部的不同子系统分析出发,同时关注系统外部不同考古学文化之间的互动,较为全面探讨了龙山文化的形成过程。研究表明,正是在社会内部各个子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下,同时辅以自然环境的催化作用以及外来文化的刺激作用,鲁东南地区率先完成大汶口文化向龙山文化的过渡。鲁东南地区在整个海岱地区龙山文化新风尚的形成过程中也起到了关键性的引领作用,海岱其他区域通过与鲁东南地区开展政治、经济、文化等不同层面的互动,先后进入龙山新世界之中。此外,各个小区的“龙山文化”的形成过程应是“自上而下”的,中心性聚落起到引领作用。另从整体上看,由于海岱核心区和边缘区的文化发展具有不平衡性,文化传播具有滞后性,导致海岱各个小区由大汶口文化向龙山文化过渡的时间点并不一致,大致呈现自东向西梯次变晚的态势。其次,以海岱龙山文化为主视角,在特定的龙山时期,从横向的维度集中探讨其向周邻地区的文化扩散是本文研究的第二个大问题。论文分别从西向、北向和南向上,分地域、分层级的探讨了海岱龙山文化的扩散内容,并透过这些内容去分析文化渗透的具体方式、路径、时代背景等问题。其中,龙山前期海岱龙山文化因素的扩散主要面向辽东半岛和江淮地区,并将两地顺利带入龙山文化圈内,成为其新的文化小区。而在西向上,海岱龙山文化主要是作为催化剂推动着当地文化的变革。龙山后期,“夷夏”东西竞相发展成为史前传统核心区域的重要场景。基于“逐鹿中原”的政治目的,海岱龙山文化将扩张的矛头指向中原地区。同一时期海岱龙山文化向南邻和海河平原中北部地区的扩张,或可看作是这一政治行为的“附带结果”。海岱龙山文化因素的对外扩散还表现出一定的层级性,不同层级在文化扩散的内容和具体方式上有所不同,其中尤以西向的扩散层级最为丰富,可达三个层级。第一层级是豫东、豫北冀南地区,海岱龙山文化的影响不仅体现在横向广度上,而且也反映在纵向深度上,海岱风格的陶器也涵盖炊煮器、饮食器、盛储器等几乎全方位的日常生活器具。除器物之外,在葬俗、原始宗教方面也可看到海岱地区的影响。在文化因素渗透的具体方式上,除了两地正常的互动往来外,很可能还伴随有人口的迁徙,甚至也不排除大规模的、武装式的“殖民”。第二层级是豫中地区,海岱龙山文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横向广度方面。在具体器类上,海岱风格器物主要是饮食器、盛储器,基本不见炊煮器。而且豫中地区也基于自身的需要,对海岱风格器物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造,体现了文化选择的过程。至于文化因素渗透的方式,鉴于海岱风格器物大多是经由第一层级传播而来,故应以接力式的文化互动为主,基本不见人口的迁徙。第三层级是豫西晋南地区,海岱文化因素主要体现在以丧葬习俗为代表的礼制、社会权力表达方式等上层建筑及其物化载体玉石礼器、彩绘陶礼器等方面,基本不见低等级的日用陶器。文化互动的方式不仅以建立社会上层远距离交流网络为主,而且当地上层人员应是出于巩固自身权力的政治目的,主动从东方引入了这些内容,同样体现的是文化选择的过程。海岱龙山文化在其他方向的扩散则至多分为两个层级。总之,海岱龙山文化因素在横向维度上的大肆扩散加速了中国史前核心区域的一体化进程,为接下来二里头早期国家的迅速扩张奠定了基础。最后,论文着重从纵向的维度探讨了海岱龙山文化在二里头早期国家形成中所做的贡献。研究表明,海岱龙山文化的贡献主要体现在陶、玉石礼器、以丧葬制度为代表的礼制、宗教信仰与艺术传统等反映社会上层人员政治生活的内容。易言之,二里头早期国家贵族文化的形成带有浓厚的海岱地区的文化传统,后者因此也成为早期国家的重要缔造者之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因素在中原地区的融汇早在“新砦期”阶段已开始出现。如果继续上溯,构成早期中国政治文明的诸多要素已在长江下游地区的良渚文化中初露端倪,海岱龙山文化同类因素的形成也深受前者影响,这大致反映出在早期中国政治文化的形成过程中,很可能存在一条从良渚到龙山再到二里头的移植、汇聚与改革创新之路。在这一过程中,不同区域的政治实体在竞争性互动中此起彼伏,文明整体呈现“接力式”发展规律,二里头文化也广泛融汇史前不同区域的文明成果,最终形成强大的,具有广域王权统治的一体化国家。总之,本文以传统的器物类型学和文化因素分析法为基础,试图通过文化因素的扩散与传布这一直观线索,去探讨背后所反映的社会文化和政治信息。同时,考察海岱龙山文化在其周邻地区迈入龙山新时代的不同作用模式,总结其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进程中的贡献和地位,以期更好地理解政治文化层面早期中国的形成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