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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一词,在当代的语境中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政治制度的指称。用约翰·邓恩的话来讲,在更为广泛的涵义上,它代表了一种理念甚或一种生活方式。然而,即使为人人所熟知,在某些情况下,民主的要求仍旧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禁言、被威胁进而被扼杀;而经由充当意见领袖的知识分子之宣讲,它又被慷慨高歌而得到咏赞。在被扼杀和被咏赞的并存或往复中,作为观者和听众的绝大多数人却只会沉默或干嚎。 自克里斯提尼偶然或刻意的政治改革以来,民主在人类政治思想的发展轨迹中趔趄不断。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糟糕的修饰甚至是激亢的谩骂。而媒介由于其天然中介性被裹挟到这一进程中,承担了民主成长的不可承受之重:一个崇尚自由民主的城邦在煽动者的言辞专制下集体判决一位无辜智者死刑;而羊皮纸卷则成为教会圭臬和知识符号的同时也记录了宗教哲学的独裁和垄断;至启蒙运动,自由、平等和博爱被印刷品热情讴歌,排字版中依旧没有民主一词的字母组合;当美利坚始将自己作为民主的试验场,法兰西上空飘扬的马赛曲和巴黎街道上凌乱的传单再次为民主涂上一抹血色。终于,经过长足的发展之后,美国式民主终于能够借助广播和电视从而在大众那里具象化,而在熊彼特那里它依旧是政治团队之间为了人民的选票以及随后而来的统治权力而进行的斗争。在民主落魄并成长的时代里,掌握舆论的领袖总是权力的最终归宿。 今天的民主,貌似是作为镇痛剂的一味政治处方,在政治上放之四海而皆准,历之千秋而长宜,其驾驭着互联网这一新兴的后现代媒介,祭起“自由”、“平等”之大旗,借助西方强大的政治经济力量,欲使“民主”行之寰宇之内。而实际上,直接民主之理念随着古希腊城邦的倾覆而湮灭以来,即难以复生。取而代之的代议制民主早已改头换面,掩盖在其光鲜外表下的早已不是“自由”与“平等”,而是言辞专制与利己主义。 数字乐观主义者透过互联网看到了直接民主复苏的星火。在国内,微博的诞生迎合了时代饥渴的需求,其影响力在几年之内呈病毒式地增长。较低的经济和技术门槛使得微博拥有其他媒介未曾有过的接近性和可参与性。而其特有的转播方式的确使得“人人皆可言说”成为可能。因此,秉持传统的“自由”与“平等”的理念,微博民主被赋予众望,并成为轰轰烈烈的微博问政的关键词之一。草根大众欣喜于从未体味过的“表达自由”,娱乐明星得以开辟自己另一星途,而知识分子则以担当时代使命为宣言,亦投入这一洪流,开拓公共空间。 揭开对微博民主的赞美甚嚣尘上,对去中心化与话语权重置高声欢呼的蔚为大观之表象,掩盖在其下的是另一番盘根错节的景象:权力和利益相互交织,在既有的社会政治经济地位不平等现状下,舆论领袖在微博中的精英地位非但没有遭到去中心化解构,反而得到加强;微博场域中精英与草根的差距鸿沟非但没有被填补,反而得到扩大;贫富和阶层差距的拉大导致民粹的呼声喷薄欲出,而表达渠道的缺乏致使微博成为普通人于无奈中求发言的不二选择。在嘈杂的网络环境中,微博以塑造舆论事件为手段,某种程度上为民众提供了暂时的意愿表达途径,其引发的连续反应甚或能够满足某些特定诉求,达成良性的公共意愿。然而政治的介入和源自商业的天然属性已然昭示了微博作为单纯民主工具的虚伪和狭隘,在政治和商业的双重压力下,精英与草根渐趋分野之势将对微博标榜的民主话语进行祛魅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