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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属宗教,立足于彼岸世界;诗属艺术,根植于此岸世界,它们是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对于人生的价值和功用有本质的不同。然而,禅宗从唐代安史之乱后确立以来,与诗歌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南宋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正式提出“以禅喻诗”的主张后,以禅喻诗遂成为一种风气。所以就连杜甫入蜀前(760年)的一些诗歌,后世学者和诗论家也认为它们有关禅趣。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就杜甫思想的主要倾向而言,我们完全可以说“少陵一生却只在儒家界内。”首先,安史之乱前,禅宗还没有在北方中原京洛地区确立发展起来。禅宗的真正创始人应该是慧能。在他身前,禅宗的主要弘化区域在岭南一带,所以被视为南宗禅。慧能入灭后,他的弟子神会才开始积极努力地向北方京洛地区发展南宗禅。当时的京洛,主要是北宗禅的活动区域。他们尊奉神秀为六祖,受到皇室的礼遇,有很高的身份和政治地位。神会传法的目的是要确立慧能的六祖地位,于是他在滑台无遮大会上公然指责北宗“师承是傍,法门是渐”。这样一来,神会的开法传禅便受到了来自北宗的阻挠。很多的时候,北宗借助政治力量,为神会制造一系列的麻烦,使得他的传禅颇难有进程。直到安史之乱爆发后,神会开坛纳税度僧,以供军需,才受到皇帝的重视,慧能的六祖地位也才得以确立。杜甫当时主要活动于京洛地区,三十五岁以后,他长期生活困顿,加之安史之乱的爆发,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根本无暇顾及禅宗,所以受到禅宗影响的机会也就不会很大。其次,就“以禅喻诗”本身而言,它是用宗教的语言来阐述诗歌艺术,尤其灵感的非规律性、不受人的控制、无法用语言具体描述的特点。然而,这些都是表面上的相似。从内在实质来讲,“以禅喻诗”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误区:一,将艺术思维等同于宗教思维。然而两者在思维对象上是有区别的:艺术思维是由内而外使内省体验和宇宙中的一切事物联系起来,从而获得对外界认识的主客观相结合的思维。宗教思维是一种直觉,它所面对的是纯粹的精神,是无对象的思维。它要求主观上对于客观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事物都不能执着,不能对象化。其次,在看待自然物象上,艺术思维的结果是心物结合,产生了意象。而宗教,尤其禅宗认为心是真正的存在,从而把自然看空,形成完全孤离于具体时空背景的、只是参禅者的心相。再次,两者主体感情也不相同:诗以言情为主,而宗教是要抛弃人世间的一切自然情感。二,将灵感等同于顿悟,却不知两者产生的前提是不一样的:灵感生成的主要因素在于作家的生活经历和学养;而顿悟发生前,认识主体要排除一切杂念的干扰,不作任何积累和准备。其次,灵感和顿悟的心理状态不一样:顿悟的整个过程中,主体都保持空明虚静之心,而灵感则是以虚静之心等待,等它袭来后,主体就变得异常兴奋。还有两者内容的不同:顿悟的内容是什么,只有顿悟者自己知道,而灵感袭来后,都会有文艺作品出现。三,忽视了诗歌“语不惊人死不休”和禅宗“不立文字”的区别。所以,从上述两大方面来看,杜甫入蜀前的诗作,几乎没有受到禅宗影响,就不可能有什么禅宗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