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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内勒(1950-)被誉为非裔美国文学史上最富洞察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关于内勒的现有研究大多集中在对她小说进行的互文性或影响研究、非裔美国思想研究、性别研究、叙事模式或修辞技巧研究以及大众文化的考究。散见的文学评论认为其作品蕴含乌托邦的因子,但对其乌托邦思想缺乏系统的研究,有的评论家甚至认为内勒的小说根本就不属于乌托邦作品。本文认为内勒作品中有浓郁的乌托邦思想,原因有二:一是美国民权运动和第二次女性主义浪潮对未来理想社会和女性完美生存状态的描摹在内勒作品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二是内勒曾追随“耶和华见证会”数年,此教派坚信地球定会变成人间天堂,由此内勒作品中有一种追求善和美的情愫和对乌托邦信念的执着追求。乌托邦理论为本文研究提供了研究视角和理论框架,同时,本文参照非裔美国政治、历史与文化以及宗教、建筑、音乐、食物等相关学科知识进行跨学科的整合研究。鉴于乌托邦这一概念本身的含混性与乌托邦理论的复杂性,本文主要采用露丝·列维塔的乌托邦定义,汤姆·摩兰的“批判乌托邦”(critical utopia)与“批判反面乌托邦”(critical dystopia)以及露西·萨吉森的“越界乌托邦”(transgressive utopia)概念。论文以内勒的前五部小说为文本,借鉴以上理论,探讨其小说中蕴含的乌托邦思想的嬗变历程,挖掘此变化背后的原因,揭示作者对性别与种族的理解,探究其乌托邦思想的独特性,进而揭示内勒对非裔美国乌托邦思想史的贡献。非裔美国文学中乌托邦的空间定位经历了由美国北部(及加拿大)、美国西部、非洲、美国南部到外星球的转向,内勒的乌托邦空间定位也遵循了类似的轨迹,但是略有不同。她的第一部作品《布鲁斯特街的女人们》(1982)以美国北部城市为背景,构建了布鲁斯特街区,为后来的作品定下了乌托邦基调-——“对更佳生存方式的意愿。”《林顿山》(1985)延续前一部作品的思想,描绘了一个位于美国北部的纯黑人中产阶级社区,这是一个没有种族歧视与压迫、自主独立的父权乌托邦社会,一个融合了未来乌托邦建筑理念的郊区乌托邦,然而这个建立在绝对理性主义基础之上,以人为秩序与排他性为构建规则、以牺牲个人的天性与自由为代价、以女性受压制与父权统治为根本的父权乌托邦最终走向了他的反面——反面乌托邦,表明父权乌托邦设想的破灭,但是作品体现的“批判反面托邦”在批判社会的同时又保留了乌托邦的希望。与林顿山社区不同,《黛妈妈》(1988)则将背景转移到了地处美国南方的柳泉岛上,呈现了一幅充满爱与魔力的母权乌托邦世界,这是一个以“海岛区”这一中间地带为蓝本的海岛乌托邦;一个黑人能管理自己内部事务并能坚守自己民族信仰与文化的纯黑人乌托邦;一个建立在农业经济基础之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的身心融合为一、人与人关系融洽的田园乌托邦;一个黑人女性能独立抚养和教育子女的母职乌托邦;一个没有饥饿与政治饥渴、食物丰盛并富含营养的美食乌托邦。然而这个纯黑人母权乌托邦也存在自我解构的因子,体现了“批判乌托邦”的特征,即小说突显了这个乌托邦社会中持续不断出现的差异及乌托邦世界本身的不完美,借以促使人们想象更多动态性的替代世界。如果以上三部作品建立了白/黑,北/南,父权/母权制的二元对立,那么在接下来的两部作品中内勒通过“越界乌托邦主义”(transgressive utopianism)消解了这些二元对立。《贝利小餐馆》(1992)塑造了一个阈限(liminal)空间,将不同地域、种族和文化背景的人位移到贝利小餐馆,通过营造一个不同的乌托邦,解构了北/南的地理局限,以及普遍主义/民族主义的文化局限,体现了世界主义的乌托邦理念,借以部分地解构了白/黑的文化对立。在《布鲁斯特街的男人们》(1998)中,内勒重返布鲁斯特街区,通过对非裔男性气概与非裔女性气质的构建,传达出黑人的最终解放需要男女两性相互谅解的两性乌托邦思想,由此解构了父权/母权的对立。由以上解读可见内勒的乌托邦思想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化,实现了由社会批判到积极构建种族与性别关系的转变,最终在其构筑的乌托邦里,不仅不同种族与文化背景的人们可以团结起来,促进世界和平,两性关系也得到了有力地改善。这一转变中,内勒超越了黑人女作家的局限,显示出她对黑人男性和全人类种族的人文关怀,她构建的乌托邦也成为对非裔美国乌托邦思想史的杰出贡献。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内勒对世界主义与两性关系的构建存在着不彻底性,种族乌托邦中白人的缺席,两性关系中非裔男性气概以及非裔女性气质构建存在的不足等体现出种族与两性乌托邦的虚幻性,从而显露出作家在构建乌托邦过程中的艰难历程与矛盾心理,内勒的乌托邦将处于永恒的构建、逾越与延宕之中。尽管如此,内勒对黑人乌托邦想象的贡献是功不可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