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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国居民部门的信贷扩张迅速,债务风险不断积累,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使得各国中央银行深刻认识到,宏观部门之间的风险是紧密关联的。科学地评估中国居民部门的信贷风险,准确地度量信贷扩张对整个经济系统的冲击,有助于深刻理解居民信贷在宏观经济周期中发挥的作用,是“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的客观要求。借助宏观资产负债表的分析范式,本论文较为系统地研究了上述问题。通过宏观资产负债表的测算和国际比较,从“存量”和“流量”双重维度评估了居民资产(信贷)配置的“瓶颈”问题和潜在影响。结合经典经济学假说和中国宏观现实,从学理上阐释了居民资产负债表的变迁动因,并基于微观调查数据给出了经验证据。借鉴明斯基“金融不稳定假说”,从“流量”视角构建了评估居民部门偿债压力的指标——明斯基杠杆率,并利用1970—2019年跨国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了该杠杆率对消费增长、经济衰退和金融危机的影响。构建居民部门债务收入比等核心指标的动态微分方程组,并利用情景分析预判资产负债表核心指标的演变对居民部门“消费—储蓄”路径的影响。利用后凯恩斯主义经典的五部门存量流量一致模型(SFC),进一步探索了居民部门信贷增速提升等对实际产出、消费水平、物价水平和其他经济部门的冲击。最后,利用CFPS2012—2018年、CHFS2013—2017年调查数据,对在宏观分析中可能存在的居民信贷影响消费的机制,进行了微观层面的实证检验。主要的研究结论如下:(1)“存量”视角下,尽管近年来中国居民部门的信贷增速过快,但与全球主要经济体相比,债务规模和偿债压力处于适中水平,资产负债表高度稳健。然而,由于资产配置方面存在明显短板——房产和“现金类”资产占比过大,资产的现金流创造能力严重不足,“流量”视角下,随着居民负债“偿本付息”刚性支出的迅速提升,居民部门“流入—流出”压力不断增大,成为抑制消费扩容的重要阻力。(2)中国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的演变与中国经济转型、制度变迁密切相关,“内生于”宏观系统。总体而言,随着服务业转型升级、数字经济和普惠金融快速发展、金融抑制逐步放松等,居民家庭的资产负债表正在发生结构性优化。不仅如此,理财顾问市场的建设、居民金融素养提升计划的实施,也对改善居民家庭的资产配置效率、防范“过度负债”风险做出了有益的贡献。(3)明斯基杠杆率的测度结果表明,中国居民部门的偿债压力自危机以来持续增长,主要来自于房贷和其他中长期贷款所做的贡献。通过国际比较发现,明斯基杠杆率的提升与金融危机的爆发关系密切。跨国数据的经验证据进一步验证了上述观点,除显著影响“危机”爆发外,明斯基杠杆率的提高还抑制了消费增长,并对消费衰退解释力度明显。(4)单部门演化模型的推导结果表明,不能依靠新增信贷来维持居民部门资金的“流入—流出”平衡,这会加速触发“系统性金融风险”。数值模拟结果显示,当只能有一个核心变量需要对居民部门当前的“流入—流出”压力做出反应时,储蓄被迫降速的效果是最好的。当然,房地产投资增速的下滑更有利于改善居民部门的资金流量表。相反,如果房地产投资增速进一步提升,消费增速将迅速下滑。(5)在考虑更多部门后,SFC模型模拟结果显示,当居民部门信贷增速“外生性”提高8%后,会使居民部门债务规模和偿债压力跃迁到更高的“稳态”水平,但总体压力可控。短期内,信贷增速的提升会带来实际产出和消费的提升,但在中长期反而会收敛于更低的“稳态”水平。银行系统对居民信贷增速的提升具有足够的抗风险能力,资本充足率不会受到影响,流动性比率尽管有所波动,但很快会“内生性”收敛到初始值。贷款利率则会持续下行,并收敛到一个更低的“稳态”水平。政府赤字率和债务率在短期内将有所降低,但中长期可能会跃迁到更高的水平。(6)微观机制方面,以信用卡为代表的短期信贷工具主要通过缓解流动性约束提高居民消费。而以住房贷款为代表的中长期信贷工具由于同时改变了居民资产负债表的“两端”,影响机制更为复杂。“存量”视角下,房价上涨带来的“净财富”效应有利于提振消费;但“流量”视角下,“偿本付息”这一“刚性”支出对消费具有中长期的负面影响,这种“抑制”作用在“刚需”家庭中更为明显。基于货币化棚改这一准自然实验,还发现拆迁对居民家庭的消费具有“因果”意义上的正向促进作用。但相对于房屋资产占比和负债规模降低的家庭,拆迁后房屋资产占比和负债规模增加的家庭的消费“提振”水平显著降低。这说明,负债购房可能会抑制居民消费。研究结论表明,居民部门的信贷扩张对宏观经济尤其是消费的影响是系统重大的。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消费驱动型经济是构建“双循环”格局的关键。为此,中央政府有必要健全宏观资产负债表统计体系,合理评估居民部门债务风险,更准确地把握居民信贷对潜在产出、消费支出的影响;不断完善金融市场制度建设,加强金融基础设施建设,扩大资产市场投资渠道,补齐居民资产端财富配置的“短板”。健全宏观审慎政策框架,坚持从宏观审慎视角防范住户部门债务风险,尤其严控住房贷款规模过快扩张。坚持“房住不炒”政策导向,坚守中性偏紧的地产调控方向,严防房地产泡沫风险通过居民信贷向金融系统“渗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加快“供给侧”改革进程,优化收入分配和社会保障体系,促进就业、改善消费环境,整体减轻居民资金流量表的“流入—流出”压力,从根本上提高居民的消费意愿,增强消费对宏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础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