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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社会长久以来流传着一种“童年的纯真”的迷思,好莱坞的电影作为文化表达的重要渠道也十分擅长于将童年浪漫化,并将未成年人刻画成无忧无虑、没有主见的“他者”,作为一种怀旧的投射。“这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已经成为一种道德与政治的口号,但在这种保护的话语之下,孩子们的主体性以及他们对爱情、政治等事业的追求遭到矮化,在权力议题中孩子几乎和女性、性少数群体甚至黑人群体一样是被剥夺了自己的声音的少数群体。作为一个个人特色鲜明且.受众极为广泛的新生代“作者导演”,韦斯·安德森在九部长篇作品中表现出了一贯的对孩子和童年议题的关照,其中《青春年少》(1998),《月升王国》(2012)与《犬之岛》(2018)以人类孩子为主角,聚焦了三个未成年人积极为自己想要的生活抗争的故事。未成年人无法在法律意义上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他们可以占有空间、使用空间与空间发生种种互动,但是改变不了这些空间属于成年人也被成年人控制着的事实。因此空间成为了一个研究未成年人与成年人权力斗争的极佳视角,而以上三部电影的英文名称也都是空间名称,所以本文选择了列斐伏尔有关所有空间都是社会创造的视角,在他定义的空间实践的基础上进一步借用阿尔诸塞对社会空间作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ISA)和强制性国家机器(RSA)的划分,从片中未成年主角一方面与家庭、学校等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另一方面与警察局、孤儿福利机构、政府等强制性国家机器之间的斗争,深入分析未成人在社会空间中的权力。《青春年少》的主角麦克斯在追求爱情和理想的生活状态时,不得不面对中下层的家庭背景对他在私立贵族中学的发展与交际带来的掣肘,同时他因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挑战了校园的规则而遭到开除,甚至在于情敌的斗争中被警察带走,但最终痛定思痛学会了真正的无私的爱,以自己撰写、排演戏剧的天分创造了机会,与过去的敌人都达成了和解。《月升王国》的女主角苏茜与男主角萨姆分别从各自充满着异化氛围和强调一致性服从的无爱家庭中出走,一同私奔至隐蔽的海湾并将其建造成属于他们的“月升王国”,被海岛警察与孤儿福利机构追踪时甚至宁愿共赴死亡也不愿与彼此分离,对成人主导的国家机器展现了彻底的不服从。《犬之岛》的主角翠丝对现任政府为治理“狗流感”紧急实行的犬类隔离政策深深怀疑,连夜在熄灯的卧室跟进时政、仔细分析,逐渐梳理出政府何以针对犬类的“阴谋论”,也说服校报同僚加入她的反抗斗争。翠丝查明整个公共卫生危机事件其实是现任市长灭绝犬类并赢得连任的政治手段后,取得了治愈“狗流感”的血清,最终推翻了现任政府的统治,也拯救了所有无辜的犬类,这集中体现了未成年人对成人主导的国家机器的最大反抗。从麦克斯的和解,到苏茜与萨姆的不服从,再到翠丝的主动推翻,安德森赋予了这些未成年人越来越大的权力和极度鲜明的个性,而我们也能从未成年人的角度一瞥美国文化中的各种社会问题,比如阶级固化的问题,婚姻与家教的问题,社会对人的异化的问题,等等。通过对安德森影片中未成人在社会空间中的权力探究,本文发现了安德森对未成年人越来越大胆的刻画方式,从社会空间这一较新的研究视角揭示了这些未成年人为了各自的理想与渴望向由成年人控制的社会争取权力的斗争,也从孩子的角度为我们究竟应该构建怎样的社会提供了反思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