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当代女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的长篇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自2012年发表以来,以其对女性成长、女性友谊、女性族谱等主题的深入挖掘,以及对二战后意大利乃至欧洲的政治、经济、社会变革的艺术再现而获得全世界范围内读者的喜爱。作为“恐惧四部曲”,其描写的外部空间——家空间和公共空间,以及身体空间都被恐惧所密实覆盖,女性在这些空间场域中受到的语言、行为的暴力威胁,使她们的身体被规训,思想被限制,心理遭受创伤。本文将着眼于恐惧这种情感,从女性主义地理学角度切入,分析那不勒斯四部曲中主要女性形象恐惧感产生的外部环境空间,探讨恐惧感在女性身体空间的具象化,并挖掘女性应对恐惧时遭遇失败、获得救赎时发生的空间位移背后的深层意蕴。具体而言,本文将从以下几方面展开论述。第一章聚焦女性恐惧感产生的外部空间,主要从家庭空间和城市公共空间两方面探讨男权暴力和贫富分化对女性生存安全造成的威胁。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女性而言,家庭空间不再是温馨的港湾、安全的庇护所,反之,父亲、丈夫、哥哥等男性权威的专制、暴力将女性置于危险境地;母亲形象也挑战了标准概念化的母性、女性气质,她或者软弱无能处于失语状态,无力保护女儿,或者变成了“恶魔母亲”[1](monster mothers),其身体的残缺、性格的冷漠、言行的粗暴使女儿又恨又爱。在家庭空间之外更广阔的城市公共空间内,也上演着无数恐惧场景。野蛮社区经济落后、思想观念保守、民众教化水平低下,穷凶极恶、粗鄙不堪的庶民身份是打在那不勒斯人骨髓上的烙印,使女性唯恐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同时,都市里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谋杀、暴乱、死亡等血腥事件,黑手党、法西斯、极左分子对城市生活各方面的垄断以及帮派之间恐怖仇杀也让人们不寒而栗。第二章分析恐惧感在女性身体的具象化,也就是恐惧的身体化现象。外部空间所产生的恐惧深刻地侵入了女性的身体空间。一方面,恐惧规训了她的身体姿势、面部表情、衣着服饰,迫使她采用特殊的言语方式来命名、表达、想象。她的身体在空间中表现为含胸低头的怯懦,她不得不习得或者富有攻击性、粗野至极的方言来表明融入和防御,或者优美高雅的意大利标准语来显示疏离和自我保护。另一方面,恐惧破坏了女性的身体和头脑,导致疾病的产生,使她出现心理障碍,精神失常,并进一步影响了她的行为模式,使她反复无常,破碎,断裂。第三章探索女性应对恐惧的不同方式,并进一步挖掘女性恐惧的深层原因,寻找女性获得救赎的途径。留在那不勒斯的莉拉,直面这个恐惧空间,求助于金钱、知识,力图建立权威以代替男性权威的努力都宣告失败,恐惧仍然如影随形。埃莱娜从那不勒斯出走,努力成就自己的事业,发出女性的声音,找到属于她自己的一间屋子、一个书房,却掉入女性解放的陷阱,书房变成了厨房。教育和奋进让她摆脱了那不勒斯庶民身份,却发现在那不勒斯、在精英世界里,她都格格不入,丧失了来处,也找不到未来的归属。于是两位女主人公选择用不同的方式重新抵达那不勒斯,莉拉在图书馆和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寻找那不勒斯的历史痕迹,在想象中重构一部前后关联、循环往复的史诗,完成历史与现实的勾连,使自己放下了对“界限消失”的恐惧,竟然能平静而彻底地自我删除;而埃莱娜则以回忆铭记过去发生的一切,通过她的写作重新抵达莉拉,抵达那不勒斯,在她的笔下,一切罪恶和恐惧都变得云淡风轻,而心灵则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