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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掉幻想,清醒过活可以说是爱德华·阿尔比戏剧的永恒主题。作为三度普利策奖获得者,阿尔比(1928-)在他几十年的写作生涯中,致力于呈现现代人的空虚,隔绝,孤独的存在以及他们为这种生存状态寻找意义而付出的努力。在阿尔比的戏剧中,主人公们最终都能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与周围世界,因此他被广泛地公认为是依然健在的对美国戏剧有着杰出贡献的伟大的戏剧家。同时受到了如之前奥尼尔,威廉斯和米勒所受的尊重与关注。上世纪五十年代,当西方世界步入发达的工业化时代,人们的焦虑,隔绝感也随之空前高涨。在此背景下,阿尔比创作出了《动物园的故事》并因此一举成名。该剧是年轻的阿尔比献给自己三十岁的生日礼物。它首先在欧洲随后在美国上演均获得成功。剧中阿尔比以杰瑞和彼得的冲突对抗探究了在消费,资本文化下人与人之间隔绝的痛苦和生活在自鸣得意的幻想中的危险。剧终,杰瑞的死让彼得开始从他错误的认识中得以解救,幻想得以净化。在阿尔比的世界中,人与人的交流不是不可能的。交流有助于消除隔绝,剥去幻想从而认清自我和现实。毫无疑问,阿尔比以人们能够跟自己以及他人真诚交流的可能性(尽管年轻的阿尔比在该剧中让杰瑞以极端的暴力手段来触动彼得)来表明他对人与自我,人与人之间重新建立联系的乐观和人文关怀。如果把《动物园的故事》看作是阿尔比向消费主义的美国社会发出的第一枪,那么《美国梦》完全可以说是一场战争。作为阿尔比的第二部成功之作,《美国梦》向把表象当作现实的空虚的中产阶级发动了又一次进攻。在这部剧中,美国梦原有的纯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永不满足的物质欲望和扭曲到了极端的价值观。剧终当一切看上去都按妈妈和爸爸所愿时,我们感叹阿尔比对美国人空虚的生活和自欺欺人的幻想的深刻讽刺。至《美国梦》阿尔比创作的“练笔”阶段可谓结束了。1962年10月,阿尔比的第一部多幕剧《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上演,它毫无疑问地确立了阿尔比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起到了如之前奥尼尔,米勒和威廉斯一般举足轻重的作用。”1在库德希看来“《弗吉尼亚·伍尔夫》是承袭《美国梦》对美国梦探究的延伸。”2剧中玛莎的父亲,这个没有出现的“他者”是社会成功标准的评判者。由于无法达到父亲确立的标准,丈夫乔治和妻子玛莎共同制造出了一个象征成功美国梦的假想儿子。萨特曾指出:他人即地狱。在父亲这个“他者”眼光注视下的自己可以说是一个逃避自己为他人而存在的自己。剧终通过毁掉这个孩子,乔治和玛莎给了他们勇于改变接受没有幻想的现实生活的暗示。在这部多幕剧中,阿尔比充满同情地刻画了成功标准下生存的痛苦和无奈,展现了他“透过社会的表象而直伸入本质”3的艺术家的洞察力。尽管幻想一直是贯穿阿尔比作品的主题,但从《微妙的平衡》起,这一主题从发起对美国社会具有破坏性社会习俗的公开进攻转向了对人的私下的恐惧与困顿的审视,从而揭示出人私底下的存在困境。对现代人而言,个人的恐惧与缺失某种程度上阻碍他完全地,真正地参与生活。生活中他靠逃避的幻想来寻求心灵上的慰籍。在《微妙的平衡》中阿尔比通过让他的主人公们去面对恐惧,从而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接受存在这一唯一的现实。当哈利和艾德娜带着他们那看不见的“恐惧”离开时,托比亚斯和埃格奈斯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先前的自以为是的虚幻的有序生活中。但在这部作品中阿尔比没有像他前期作品那样给出激进明确的答案,而是更多地显示出了他对人的容忍与接受。尽管托比亚斯在选择抛弃幻想上有延宕,但在阿尔比看来只要人在选择中忠实了他真的自己,他就显示出了可敬的人的尊严与勇气。幻想与现实的冲突有时表现在自由意志和命运之间。斯明林斯基指出:“考虑到自由意志,幻想就是人类的困境。”。当人们陷入行使自由意志的幻想中,等待他们的只有失望。这就是阿尔比带有自传性质的《三个高个子女人》中的人物A所感受到的生活。这位92岁的女人,在她生命的弥留之际认识到了虚幻的自由意志的行使所带给她存在的风险与苦痛。承担行使自由意志的后果,抛弃幻想,A获得了对自我的全面认识,表现出了面对现实的勇气从而也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生活是荒诞的,在阿尔比看来人不能通过虚幻的逃避来否定它的荒诞。在荒诞面前人可以从建立人与人之间的真正联系到对自己内心的拷问为生活寻找意义,实现人的自由。这也是阿尔比为什么反对把自己标签为“荒诞派剧作家”。不同于与荒诞派戏剧重复、无望、无出路,阿尔比的作品,从人物早期鲜明的愤怒,中期选择上的迟疑到晚期带有些许倔强的对失望人生的回顾,传递的是人应学会从抛弃幻想面对真实的自己之中找寻生活的意义,体现出他对人,对生活的积极肯定。徜徉于阿尔比作品中,我们跟随着这位对自己的身份始终疑惑,直到创作出作品《三个高个子女人》才找回了自己,获得了重生的“弃儿”,经历了一次生命之旅。生的意义在于面对自己的真实存在,这就是阿尔比作品带给我们的朴素但又回味无穷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