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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试图从存在论的角度分析沈从文小说的诗性特征,将沈从文所描述的诗性生存与现代人的异化存在联系起来考查,以此揭示沈从文小说的独特品格与独特价值。沈从文在偏僻的湘西与现代都市、前现代与现代、边缘与中心的强烈对比中,对现代人的生存方式产生了质疑,因而在他的文学世界里形成了湘西世界与都市世界的两相对照,在这种对照里他发现了人的诗性存在,以此救赎现代人异化扭曲的生命形式。在当今时代,我们更深更全面地卷入现代性中,现代的弊病也更加深重,从存在论意义上探究沈从文小说的诗性,不仅仅是在探究沈从文文学的独特性,而是在更深一层地揭开沈从文之谜,同时也是在探究我们现代人的生存方式,我们存在的终极问题。本文在总体上,将沈从文小说所构建的诗性世界视为一个独立自足的系统,从时间、空间、主体三个维度研究诗性存在的特征,在此基础上揭示沈从文以诗性的生命世界对现实世界的救赎。论文主要分为如下四章:第一章论述诗性的时间,从时间维度分析沈从文小说中的诗性存在。在现代性内部,有两套价值观念存在不可调和的对立,即社会现代性也称为启蒙现代性与审美现代性观念的对立。这两套价值观的对立对应于两种时间观念的对立:一种是客观化的、社会性可测量的,能够作为商品在市场上买卖的时间;一种是个人的、主观的、想像性的绵延,是自我展开所创造的时间。相对于社会现代性理性化的、不断追新的、均质化的时间观念,审美现代性直觉的、体验的、想像的时间,更加切合人的生命需要,被认为是“本源性”的时间,也是诗性的时间。沈从文文学世界中揭示的诗性生存,在时间形态上就是这样一种诗性的时间。论文具体从循环的时间、永恒的时间、私人的时间三个方面分析了沈从文小说的诗性时间。第二章论述诗性的空间,从空间角度分析沈从文小说中的诗性存在。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是一个与现代理性化的、冷冰冰的都市世界截然不同的诗性空间,这个文学地理空间集神性、诗意与丰富的人性于一体,成为现代人精神的原乡。首先,沈从文以他独特的取景视角和少数民族文化立场发现了湘西独特的自然地理风景。“湘西”的自然风景一方面具有蛮荒原始的特征;另一方面具有自在天然的特点。其次,湘西诗性空间的建构还与沈从文对湘西的人文地理风景描写有关系。沈从文不顾自己的作品“常常不免成为一种罪恶的标志”,记录了湘西世界原始的宗教信仰、特殊的社会组织和民情风俗,对巫鬼文化进行浓墨重彩的书写,在普遍无神的时代发现了一个含魅的神性空间。同时,沈从文还从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意,将在时间里积累的生活经验作为一种永恒的空间景观来描述,使这一空间成为“系物桩”,成为使人熟悉的地方,并使人产生归属感。第三章论述诗性的主体,从主体维度分析沈从文小说中的诗性存在。诗性主体是一个美学上的新概念,诗性主体以审美作为自己的核心结构,具有精神的自主性、自由性和独立性。诗性主体的提出,其实是在现代以及后现代社会,人如何生存、人应该成为怎样的人这一问题的回答。沈从文所塑造的诗性主体是“乡下人”,“乡下人”其实是维柯所指意义上的“诗人”,拥有健全的生命本能、本真的存在方式与审美的人生态度。第四章论述诗性救赎,分析沈从文以诗性存在为参照对异化的现代文明所进行的批判与重建。随着现代社会的去魅,人的存在失去了神性维度,没有了最高价值与意义;随着工具理性的膨胀,人的感性存在被一再压抑,本能、情感、欲望被视为不合理的东西,异化与自我异化日益加剧。沈从文要用新的经典重造社会,对现代文明进行彻底的批判同时又进行积极地建构。用诗性存在来克服现代文明的弊病,重建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人与自身关系的异化,是人将心灵与身体对立,身体以及各种本能需要备受压抑的结果。沈从文试图改变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为身体的出场、生命的完整摇旗呐喊,提出了“神在生命中”的身体本体论命题。人与人关系的异化,是工具理性导致的利己主义后果,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金钱关系、交易关系。针对这种异化关系,沈从文提倡美与爱的宗教,用爱的情感与美的原则来纠正理性的偏枯、冷漠与算计,使异化的世界重新变成属人的诗性世界。人与世界关系的异化,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人与世界的关系由属于关系变成了盘剥利用关系,人的存在失去了归属,继而失去了神性维度。对此,沈从文构建了一个让个体审美沉醉的诗性世界,人重新与自然和解,并与之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