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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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家乡,七月是庄稼人熬脱一层皮的日子。
  天上一丝风也没有,毒辣辣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灼烤着大地。抬眼望去,远近全都是弓着腰、挥汗如雨的人们。眼前,一簇簇金黄色的麦穗像土地射出的箭,刺痛着我的眼睛。
  “把镰刀横过来,这么割。看明白啦,要这么割。”爹嘴里说着,同时给我做了个示范动作。
  漆黑闪亮的镰刀像一条“嘭嘭”打跳的梭鱼,在麦秆间飞快地穿行。每一道弧光划过,随着“嚓嚓”的声响,就有一撮撮麦子像醉汉一样倒下来。与此同时,爹的左手里就像变戏法般积满一大股麦子。这时,爹微转身体,手拿镰刀从横里一提,麦子就齐刷刷躺在茬子上了。
  “会了吗?不慌,慢慢来。手臂放平喽,用力要均匀。”爹弯腰捡起丢在一边的草帽。
  接过镰刀,我嗫嚅道:“嗯,会了。”
  那年,我十四岁。麦收时,我正式作为大人拿起了镰刀。暑假过后,我将升入镇上的高中。
  “咱丑话说在前头,我支持你念高中,可念好念歹全是你自己的事。三年后考不上大学,你就老老实实回家放牛,别指望复读。”
  开学第一天,吃过早饭,我磨磨蹭蹭没有出门。妈边收拾饭桌,边给我递眼色,爹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悠闲自得地蹲在门槛上。就在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准备开口的当儿,爹站起身来,慢悠悠踱到堂屋的柜子前,接着几张旧票子飞到炕上。和钱一起扔过来的,还有上面那几句让我脊梁骨发麻的话。
  镇上中学这几年升学率极低,爹对我上高中是不抱多大希望的。拿他的话说,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镇中学离家有十五里路。第一天去报名,我走了足足两个钟头。看到别的同学都骑车,我一肚子怨气。等到走进校门时,上高中的高兴劲儿早无影无踪了。中午回到家,一进院门,我“咚”的一声把书包摔在地上,扯着哭腔嚷开了:“这么远的路,脚都走出泡来了。这学我不上了。”
  院子树荫下,爹正坐在小凳上编背篓,听到我的叫嚷,他抬起头来,对我说:“浑小子给谁使气呢?你以为书是给我念的哪?”爹狠狠瞪了我一眼,丢开手中的活计,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来,踏进院子,我欣喜地发现东屋靠墙根立着一辆自行车。车子很旧,前后挡板都没有了,光溜溜的车轮暴露在外,前后圈和辐条上锈迹斑斑,但很洁净,显然刚刚擦洗过。
  我书包也没顾得上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抓住车把,翻身骑上去,在院子里蹬了两圈。爹正蹲在鸡棚上抽烟,笑眯眯地看着我在院子里转圈儿。
  “骑着咋样?”爹问我。“还可以。”我掩饰着内心的喜悦,用尽可能平淡的口气回答说。
  “我拿十斤黄豆跟老牛换的。老牛懒得很,车子一直扔在仓库里,锈得不成样子。晌午我把前后胎和车闸都换了,又擦了一遍,刷了层清漆,往后归你啦。浑小子可仔细点骑。”爹瞄了一眼喜形于色的我,慢吞吞地说,口气半是教训半是炫耀。
  我看不清爹的脸。西下的夕阳正从爹背后照过去,把爹的影子长长地投到地上。烟雾缭绕中,爹像一尊雕像。一刹那,我忽然觉得,爹手里捏着的烟头就像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这把钥匙即将为我打开未来之门。
  我上高中以后,家里不知不觉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除了每星期一次的铡草,爹不再让我干任何农活了。晚上看电视,爹总是呵斥二姐:“声音开那么响干啥?没好節目就别看了,浪费电。”对爹的这些话,我总是心领神会。于是,我把走神的心收回来,专心致志地看书。
  然而,爹对我的学习却很少过问。爹有他的逻辑:念书靠自觉。不过,偶尔有好节目,爹也忘不了我。爹总是噙着烟头踱到西窗口,先轻轻咳一声:“小嘎子,有好片子呢。过来看看吧,换换脑子。”而爹所说的好片子,往往是我认为老掉牙的战争片。
  令人焦灼不安的七月临近了。我不敢懈怠,全力以赴。走出考场那天,爹在门外迎上来,心急火燎地注视着我,问道:“怎么样,明山?”“感觉不错。”我淡淡一笑。“那就好。”爹放心地笑了。
  两个多星期以后,录取分数线下来了,我榜上有名。
  晚上,我睡不着。我听见里屋炕上,爹用低低的声音在对妈说:“大骡子缓缓再买。明山第一次出远门,钱要带够呢。大城市里上学,身上没带够钱,要遭罪呢。”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越发睡不着了。
  走的那天,爹亲手把三百块钱塞进我的内衣口袋里,还让妈在外面密密地缝了好几道针线。
  终于要离开家了。爹、妈和姐姐送我到村口。村口老榆树底下,站着村里的许多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许多和我一起长大、现在已是村里壮劳力的童年时的小伙伴,他们都来送我。当拖拉机吐出一口浓浓的黑烟、徐徐启动时,我的视线模糊了。
  三年来,那是我第一次流眼泪。
  继续前进摘自《走出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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