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南部非洲國家津巴布韦发生了一场举世瞩目的政治剧变，世界最年长总统、已执政37年之久的穆加贝黯然辞职，津巴布韦在短短半个月内实现了权力和平交接。目前，津巴布韦政局趋于稳定，社会秩序保持正常，但这场政治剧变的影响颇为深远。

剧变的深层次原因

　　众所周知，现年93岁的穆加贝是当今世界政治舞台上备受争议的一个人物。他坚决反对殖民统治，积极投身民族解放事业，亲手缔造了津巴布韦共和国；他进行“快速土地改革”，强征白人农场主的土地分给黑人；他不惧西方制裁，与西方坚决斗争到底。但也有很多人将他视为贪恋权力、把津巴布韦带向深渊的独裁者。自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起，穆加贝便一直担任最高领导人职务，声称“只有上帝才能把我从总统之位上带走”，并拒绝考虑接班人问题。年事渐高后，从保护自身及家庭安全与利益出发，穆加贝试图将权力“让给”妻子格蕾丝，并为此不惜对被视为其“最大威胁”的时任副总统姆南加古瓦及其势力展开清洗，引发执政党、军队以及广大民众的强烈不满，最终在各方压力下辞去总统职务。
　　在这场政治剧变的背后，有着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深层次原因。首先，执政党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简称“民盟”）内斗严重，民盟与反对党长期较量，导致政治危机不断加深。民盟在津巴布韦长期执政，其内部围绕接班人问题一直激烈地明争暗斗。前副总统穆菊茹曾被认为是穆加贝的接班人，但因“急于夺权”被免职并驱逐出党，一批党内元老和政府高官也遭到清洗。而后，有“鳄鱼”之称的姆南加古瓦接任副总统。现年75岁的姆南加古瓦一直是穆加贝的左膀右臂，在党政军均有雄厚根基，并且得到津巴布韦民族解放战争退伍军人协会这一重要政治力量的支持。与“鳄鱼派”针锋相对的是以格蕾丝为首的“G40派”（即40岁少壮派）。现年52岁的格蕾丝没有参加革命战争的经历，缺少政治根基和从政经验，“G40派”成员也多是政治投机分子，意在利用穆加贝夫妇捞取利益。这两派在民盟内部激烈斗争，甚至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在执政党外，最大的反对党津巴布韦民主变革运动自1999年成立以来，与民盟共进行了三次大选较量，每次选举都伴随着较大规模的政治暴力，引发严重的政治危机，招致西方严厉指责和制裁。
　　其次，津巴布韦经济每况愈下，从南部非洲的“面包篮子”沦为严重缺粮国家。2008年津巴布韦经历了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发行过面值高达100万亿津元的纸币。后来被迫停用津元，实行包括美元、欧元、南非兰特和人民币在内的多元货币体系。但随之又陷入严重的现金短缺危机，老百姓排一天队也取不到20美元。为解决现金危机，津政府尝试发行债券货币，但无济于事，人们看不到经济好转的希望。
　　第三，津巴布韦经济停滞不前，产业普遍凋敝，工厂大批倒闭，工人大量失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公职人员发不上工资，约三分之一的人口需要国际粮食救助。民众对穆加贝政权的不满情绪蔓延，游行示威、罢工罢市事件此起彼伏，而当局除了进行镇压和管控之外别无良策。

影响重大而深远

　　这场政治剧变对津巴布韦未来发展具有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在非洲大陆也将产生一定的影响。首先，穆加贝下台意味着津巴布韦迎来了“后穆加贝时代”。人们关于“后穆加贝时代”的议论早在一二十年前就开始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多丽丝·莱辛曾在其著作《非洲国家的笑声》中写道：“有谣传说，国家会很快有个新领导，穆加贝会辞职。”这说的是1992年的情形。尽管津巴布韦未来发展依然面临重重困难，但是改变现状的第一步已经实现，人们至少看到了希望。
　　其次，对非洲的隐性影响大于显性影响。历史上许多非洲国家饱受军事政变之苦，因此坚决反对军事政变、不接受非宪法手段的政权更迭成为共识。但是，非洲各国对此次津巴布韦“政变”普遍持欢迎态度，许多人认为这不仅是津巴布韦的胜利，而且是整个非洲的胜利。穆加贝长期掌权，是典型的“老人政治”，而这在非洲并非个例，喀麦隆、乌干达、刚果（布）、赤道几内亚等国都存在类似情况。穆加贝轰然倒台对这些国家的领导人来说无疑是敲了警钟，或者至少是个提醒。此外，此事创造了一种“津巴布韦模式”——通过不流血的军事行动加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实现权力和平过渡，其会否在非洲产生示范效应值得关注。
　　第三，西方看到了重返津巴布韦的机会。自2000年津巴布韦实行“快速土地改革”后，津巴布韦与西方的关系急剧恶化。英、美等国以“大选舞弊”“破坏民主”“践踏人权”等为由长期对津实施制裁。津巴布韦政治剧变发生后，前宗主国英国迅速作出反应，首相特雷沙·梅称英国是津巴布韦“最老的朋友”，将竭尽所能支持津巴布韦。英国非洲事务大臣罗里·斯图尔特受命作为特使出席了新总统姆南加古瓦的就职典礼。美国驻津巴布韦大使表示，作为津巴布韦人民一直以来的朋友，美国很高兴看到津巴布韦迎来了走向一条新道路的历史机遇，已准备好帮助津巴布韦实现非常急需的经济稳定，实现迫在眉睫的政治和经济改革。德国总理默克尔向姆南加古瓦致电祝贺，并表示德国作为合作伙伴，将全力支持津巴布韦开启新的历史征程。西方之所以急于重返津巴布韦，既有复杂的历史因素，也有现实的政治、经济利益诉求，还有与中国展开争夺的考虑。

中津关系经受住了考验

　　中国和津巴布韦是传统友好国家，这并非外交辞令，而是两国关系的真实写照。中国曾大力支持津巴布韦民族解放斗争，帮助其赢得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在津巴布韦1980年4月18日独立当天，中国便与其正式建交，以示对这个新生国家的强力支持。对此，津巴布韦政府和人民一直没有忘记，穆加贝曾经说过感人至深的一段话：“一定不要忘记，独立战争时期向我们伸出援手、帮助我们实现解放，中国功不可没。当时是所谓的红色世界，而不是自命不凡的西方基督教世界帮助我们实现自由、获得解放。”当然，津巴布韦也在很多方面给予中国有力支持。在台湾问题上，津巴布韦坚定奉行“一个中国”政策；在南海问题上，津巴布韦明确表示支持中国立场。在2015年12月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上，时任非盟轮值主席穆加贝说过这样一段话：“习近平主席代表的国家，也曾经贫穷，但从未殖民过我们。如果当年的殖民者有耳朵，也请他们听听习主席的讲话。”虽寥寥数语，但掷地有声，迅速传遍全世界。
　　津巴布韦政治局势突变之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第一时间表态“中国对津巴布韦的友好政策不会变”。姆南加古瓦就任总统之后，习近平主席即致电祝贺，并派出特使访问津巴布韦，拜会姆南加古瓦。姆南加古瓦年轻时曾在中国接受军事培训，也曾多次访华。姆南加古瓦的这一“中国背景”被外媒津津乐道，当地主流媒体则直接把姆南加古瓦比作“津巴布韦的邓小平同志”，希望津巴布韦在姆南加古瓦的带领下，学习中国发展经验，实现本国经济的快速发展。
　　11月24日，姆南加古瓦在就职演说中反复提及要发展经济、创造就业。随着津巴布韦政局趋稳，投资环境改善，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到该国投资发展。原来被耽误的一些合作项目，比如中津合作建设经济特区项目，有望加速推进；原来因为津巴布韦本土化、国有化政策被关闭的个别中资企业，也可能有望因为津政策调整而重新开张。可以预见，中津友好关系不会因津巴布韦政局变化出现波折，正如习主席在给姆南加古瓦的贺电中所言，“中津关系经受住了时间和国际风云变幻的考验”。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所研究人员，曾在中国驻津巴布韦大使馆担任文化处主任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