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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花图卷》在案头舒缓地打开,几组花孤独而骄傲地停留在钱选所营造的霅溪时空里,音响里却浅浅吟唱着《桃花扇》中的唱词,“寻遍,立东风渐午天,那一去人难见……”。花依旧,人何在,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契合,还是自己潜意识中梦境的真实地再现,我已经不太分得清了。画作究竟是绘者内心感悟的客观呈现还是内心深处自说自话的呓语,有时我也不太分得清!
喜欢徽宗画卷中那绚丽的色彩、安逸唯美的万千仪态,犹如一位雍容典雅的贵人,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更爱钱选笔下简淡冷逸的气质,更像是月下风谷中手抚素琴的高士,孤芳自赏,浅吟低唱。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凝视先贤的画作,是赞叹、感动还是倾羡,很难说清,但是有一种感觉是真实的,便是暗合的喜悦,这是意识中弥留的自然印象与眼前画面的重叠,在温馨柔和之间弥散着的交相辉映的感觉。这种遥远似乎存在于时空之中,却又触手可及,亦存在于心间,在潜心描绘的过程中去体味、感触、交融于内心的深处。
逢花季,春花熙熙攘攘,争妍盛放,我常兴致盎然的奔向古林公园描摹写生,却总会生出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面对一大堆写生的稿子,总是找不到那份贴切之感,且不谈宋元绘画暗合之“贴切”,有时连内心想要表现的是什么都难以表述。记得吾师江宏伟先生对于贴切有着这样一段描述:“一朵倾斜的荷花恋着水面,一片翻卷的叶映衬着花,花更艳,叶更碧。花叶的相配,有无数种选择。花色与叶色的对比也有无数种方式。我在寻找一种贴切,我在寻找中度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逐渐地我看出了宋人所绘的《出水芙蓉图》《碧桃图》的贴切,也能用贴切的眼光找出自然中的贴切。”我想,贴切便应当是存在于我心间的那一抹暗合的喜悦之情愫最适宜的表达方式吧!对于这一份自然中的贴切,不仅仅是技法上的追求,更在于用一颗自然之心去解读画卷中“贴切”之氛围,以古人为师,以传统为法,以生活为营养,以修养为底蕴,用“贴切”的形、线条、色彩反映更深层次精神的东西,体现出自然的审美追求与执著的生命追求。我想,在这个艺术表现纷乱丰富的时代,这份穿越时空的“贴切”之艺术实践是可取的。
平日素爱研读宋画,每每被唯美的造型、优雅的色彩所折服,但是看到真花却并非如此,是真花更美还是艺术品更美?在我看来自然形态的花卉可能比任何一件艺术品都好看,而一幅好的作品却是经过作者大量的感受、情感、经验、技术等要素共同完成的,绘画的完成过程也是不断品味不断调和的过程,谁又能说得清哪个更美!自然的花鸟世界一旦进入了画家的情感范围,便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物象了,而被赋予了“人化”的意义,成为凝聚着画家感情的意象,不再是苍白的图式摹写与简单的对景写物,而是创造出具有人文意蕴与价值的审美对象。这样的意象,便成为我画卷中穿越时空的暗合之贴切的情愫表达。
在追寻贴切的艺术表现过程中,也曾执迷,感谢恩师江宏伟先生的谆谆教诲。
“要想成为一个好的画家首先要训练出一种绘画能力,这里面包括造型能力,色彩的能力,协调的能力,具备了这些能力,下面才能谈到品味与审美层次。”
“你看钱选的《梨花图》《八花图》,画的多从容,形感多美,但仅有形感、从容是不够的,钱选的画还具有更高层次的审美品格。”
“你可以从一个点开始,逐步深入化,细致化,再向外蔓延,这样能力才能提升。你习惯用绢,看是否能从缂丝刺绣里找到另一种感觉,利用丝的经纬线在画上追求织物的那种质感,寻找一种最‘贴切’你生活、‘贴切’你绘画材质的语言……。”
江老师给了我一本台北故宫出版的《刺绣》,让我回去好好研读。翻阅此书,最喜爱一套宋代折枝花卉刺绣,石青色的底子,或牡丹、或碧桃、或绣球,千娇百媚、姿态万千,形象主体全由丝线绣出,在光线下闪烁着温馨、静谧、柔和的光泽,于天然中带着一种富贵之气,极其贴切自然之美感。凝视着钱选的《八花图》和这套《刺绣》,我仿佛有所感悟,这不就是我想要追求的那份穿越时空的契合之处吗?多么的贴切。此时脑子里不禁浮想出一个词——“粹”,以前曾见日本人用专文来论述,他们认为艺术品的最高审美品格就是要有媚态(美艳),傲骨(清高)和达观(洒脱)几个特征。再看《八花图》,梅花、海棠虽然色彩浓烈,姿态美艳,气质却是清高的,一花一枝都能做到达观洒脱;画面传递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优雅美妙的趣味,钱选总能把握一种恰当的灰,让这种灰与其他色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原来这些才和我内心某种情愫达到高度的暗合,它像拨动内心频率的琴弦,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难怪江先生常说,“画工笔花鸟的人应该在掌握基本技法的基础上,去欣赏一些距离比较远的艺术形式,因为你无法照搬形式,却能在这种欣赏中提高审美趣味和强化艺术敏感度,这种感性的积累,最终会自然而然地渗透到你的画面中。欣赏与品位不同的艺术品,是由性格、情绪、特定的文化背景,依照各阶段的认识程度所形成的。它们间有一定的内在联系,也由于具体艺术门类的特殊性,有些带有实用性,有些则含体验的成分。选择非实用性的艺术佳作进行欣赏,除提高自己对审美的感悟力外,更多的是能滋润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对事物的感悟力增加敏感度,也能启示自己对艺术的判断”。是的,至少在艺术家的作品与表现方法中折射出的千姿百态与变化万端的大千世界是相通的。
艺术在返照自然中,传达的是个人的内心世界,绘画作为心灵的符号,是情感流露的痕迹。由此,便形成了作品不同的语言、风格与情调。我笔下常常表現的无外乎牡丹、绣球、栀子、湖石这些寻常之物,也算是记录生活中一种状态,但是无论何种状态,必然夹杂着一些私人的情绪,或悲或喜,带着这些私人的情绪,营造一种氛围,是否“人还在”,已经不重要了。就我对绘画的理解,首先是表象直觉的直接感受,即面对对象时直接在心中产生的“象”,这是具体、生动与直观的,作用于感情,直接上升为意象或存留大脑中,作为表象直觉的信息储存,随时备用。只要有感情催动,即可成为创作素材与作品意象。其次,表象直觉的间接感受,是指对前人花鸟画意象符号、形式语言、表现手法的研究、学习,或通过想象而推知表象意象。两者的结合,使作品中的意象符号,不断泛化、丰富化,给表象增染情绪的色彩,注入主观内容,并与一定的情韵相结合,于是笔下自然产生饱含思想、感情、审美意趣而表现精神境界的花鸟意象。
工笔花鸟画之所以能够延续到今天,最重要的不是其技术和图式,而在于它的状态。我希望能通过不懈的努力与追求,真正让我的画面能“贴切”的表达我的内心。
纯属呓语,贻笑大方!
焦腾飞
1977年生于宿迁洋河。2002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获学士学位。2010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获硕士学位,师从江宏伟教授。
江苏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工笔重彩画协会会员。
作品多次入选省级以及全国性美术展览。
出版有个人画册《游赏倦——焦腾飞工笔花鸟画》。
2009年《香凝如霜》册页被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