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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学四年，齐显的眼里除了高建还是高建，大有此生非他不嫁的架势。
高建出生在农村，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供他们哥几个求学，家里的生活也就勉强维持温饱。但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齐显根本看不到这些。面对母亲强硬的阻挠，齐显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母亲抹着眼泪说，将来后悔时，别上我这买药就行。
当生活呲着尖利牙齿剥掉爱情浪漫的外衣时，齐显嘴上逞强心里默认母亲吃的盐真比她喝的水多。
对死心塌地追随儿子的齐显，高建父亲理直气壮地说，供儿子上大学，就不能给儿子娶媳妇。要娶媳妇只能自力更生。于是，工作两年后，齐显和高建靠自己存的钱，租了房子，买了简单的家具，就把婚结了。
二
高建是金玉公司下属车间的小组长，工资并不高。齐显精打细算着家里的一切花销。每次回父母家，她都狠狠心买最高级的点心，让母亲看不出贫寒的破绽。
齐显期盼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哪怕只有40平，也不要租住在房东狭小的隔壁。
齐显看着高建每月递过的薄薄的钞票，心里的叹息比深夜房东的咳嗽还要沉重。
齐显开始在饭菜上偷工减料，恨不得做和尚不沾油腥。周扒皮的残忍换来一日高建小心翼翼地试探：”报告老婆，可不可以优待一下战俘，我已经半年没有闻见鱼腥，照此下去，老公我会‘买房不成身先死’。”
于是，齐显挎着高建的胳膊在鱼市走来走去，走得鱼市的花都谢了。高建拎起一条4斤重的鲤鱼说：“老婆就这条了。”鱼在高建的手里撒欢地献媚，齐显摇摇头。高建又从哗哗响的水池里捞出一条3斤重的鲢鱼，可怜兮兮地说，“这条总可以了吧。”齐显继续摇头。高建生气地把鱼扔在水池里，扭头往家走。齐显抓起两条中指长的麦穗鱼，急忙付给老板钱跟在高建的后面说：“这个就行，我从小不吃鱼，这两条足够你吃的了。”
寒酸的鱼在浅浅的盘里羞怯地望着他们，麦穗鱼在两人的碗里夹来夹去。第二天，可怜巴巴的鱼原封不动地出现在饭桌上。第三天，高建闻到鱼的味道不对。然后，它成了猫的口粮。
齐显心疼的眼泪掉下来，说：“让你吃你偏不吃，你不是想吃鱼吗。不吃就不买了，房子的一块砖，被你浪费掉了。”高建心酸地搂过齐显说，老婆：“我们一定能住上大房子，那时天天吃大鱼。”
两年后，齐显拿出积蓄贷款买了房，坐在宽敞明亮的两居室齐显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这个71平方的房子他们要节衣缩食还贷20年，房子户主的名字和齐显才会对号入座。
三
高建还是小组长，没有一点升职的迹象。随着孩子的出生，生活的喘息声更重了。
齐显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婚姻。似乎是孩子突然大了，一些总也不联系的同学像春天的小草在身边欣欣向荣。她们谈论着冬天的三亚怎样温度适宜，秀着手上的钻石戒指怎样的漫不经心。而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在还贷的恐惧中度过，旅游只能是南柯一梦。
齐显开始了抱怨，其实她的要求很简单，希望换季的时候买点新衣服，有多余的钱领孩子吃西餐。没好高骛远地想世界各地倒腾。
面对她的郁闷，牢骚，高建毫无反应。仍然发扬贫下中农的传统：老婆，孩子，热炕头。悠哉悠哉地抽着2元一包的金龙烟。若不然就脖子上架着儿子满屋子当马走。齐显失望地想，这个男人就是我拼去身家性命要跟的男人吗。
她开始腻烦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刺激他，”你就是买个三轮，在大街上跑两圈，也能给孩子赚袋伊利。驮着儿子，儿子只能给你撒泡尿。“
高建嬉皮笑脸地甩给她一句话：“咱能不能换个话题。“
已经漏风的口子又沥沥拉拉地下起毛毛雨。刚刚住上新居，齐显单位开始合并，坐办公室的齐显首当其冲地被裁员。她足不出户地蜗居在家里，每天早晨骂完老公开始骂儿子，”一大一小两个废物在我眼前晃，一个不能赚钱，一个就知道要钱。哪天我一走了之就清净了。”看着她阴沉的脸，高建在家里越发轻手轻脚。
没等走，齐显一个离婚的同学打电话约她去蓝星美容院学按摩。蓝星的老板是同学的远房表姐。同学的出发点很简单，就是在那里能认识一些富婆，和她们拉关系，给她介绍一个有钱的老公，哪怕岁数大一些。
齐显动心了，何况自己这个年龄也不好找工作。
齐显告诉高建说自己去一个美容院学习美容。高建很支持，说，“你早该出去了，接触些人，省着你自己在家总抱怨。”
美容院果真富婆云集，那些女子，一看气质穿着，不同凡响。同学和她们套近乎，姐长姐短。最初，看着和自己年龄比邻的太太，齐显心里一阵酸楚，同是女人，她的脸上是红尘滚滚的挣扎，人家的脸上是不食烟火的安稳。齐显一方面怪自己命运不济，一方面恨老公不长志气。
四
晚上，老板聘请专家来美容院讲皮肤护理，座无虚席。屋里的富婆清一色的貂皮大衣，迟到的齐显，被富婆轻蔑的眼神扫来扫去，她真想把家里猫的皮扒下来披身上。
坐立不安时，讲得精彩的专家开始推销拿她脸示范的化妆品，满屋就齐显一人没买。那套一万元的化妆品甭说买，齐显看着就觉得烫手。
讲座结束，老板叫住了她，试探地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工作。”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陪一些老婆出国的大款聊天。放心，很安全的。然后，又补充说，陪一小时就一千元。如果有别的项目，还可以赚更多。齐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虽然不太情愿，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劝慰自己，那里可以认识更有钱的老板，通过他们给老公找份能赚大钱的工作。
那个晚上，很难堪。虽然没有出格的举动，可是那种场合，根本不可能有尊严。齐显先是和一个秃头的男人东拉西扯，后来秃头开始动手动脚。幸好，有服务生出来提醒说：“老板时间到了。”秃头意犹未尽地说：“小姐，我还可以加时间的，我会加倍的付费。可以继续陪我吗？”齐显冲出房间，上收银台拿走她屈辱赚得的1000元。
回到家，已是子夜12点，高建没有睡，坐在床上等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望着她。齐显抱住他，哭着告诉了他真实的一切，高建并没有安抚她。
齐显突然就爆发了，“如果你能赚钱，我会去那个地方吗？如果你有能力，何苦我在富婆面前低三下四。”高建的表情很古怪，什么都没说，整晚只是唉声叹气。
接下来日子安静了，齐显没有去那个美容院，也没有和那个女同学联系。齐显和高建之间，突然有了生疏的客气。
之后的一天，高建说自己辞去了工作，和一个同学包工程，不出意外，工程下来，一年两人均摊能拿到20万。如果可行，他不会再回去上班。
齐显高兴起来，觉得他终于开窍，知道了赚钱。自此，高建总是回来的很晚，很不高兴的样子，从那晚以后，他一直就没有高兴过。似乎很久高建没有回来了，齐显给他打电话，问他这月又赚了多少。他们之间除了钱似乎没有别的话题了。
两年后，高建和同学开了一个建筑公司。齐显坐着奥迪车和高建回母亲家过年，家里所有人都佩服齐显眼光亮。
全家坐着看电视，齐显看见高建出去接电话，她跟在他后面。他站住回头看着她说：“咱们分手吧。”
一刹那，齐显的眼前一黑说：“为什么？”
他说：“不为什么，家里存款，房子都给你。”
齐显情绪激动地说：“别忘了是我激励你走到今天的。”
他说：“是，所以，我厌了，倦了。你对我已没有爱，只把我当做赚钱的工具，有钱就爱，没钱就不爱。在你的爱一点点用金钱计算的时候，我的爱已经没有了。我只是在还你多年前的那份沉甸甸的爱。”
他的语气透着伤感，无奈。这让齐显想起几年前做的事情，说的那些话，她对他，是焦虑，埋怨，愤怒，鄙视，唯独没有爱。突然她明白了，什么是人生的因和果。
一个月后想通了的齐显打电话告诉高建，同意签字。她慢慢地说：“是我伤你太深，要离婚了，才知道自己亲手埋葬了那个叫爱情的东西。”
高建很长时间没有声音，后来，哽咽地说：“老婆，我想吃麦穗鱼，我们一起去买吧。”
（编辑 林硕）
大学四年，齐显的眼里除了高建还是高建，大有此生非他不嫁的架势。
高建出生在农村，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供他们哥几个求学，家里的生活也就勉强维持温饱。但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齐显根本看不到这些。面对母亲强硬的阻挠，齐显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母亲抹着眼泪说，将来后悔时，别上我这买药就行。
当生活呲着尖利牙齿剥掉爱情浪漫的外衣时，齐显嘴上逞强心里默认母亲吃的盐真比她喝的水多。
对死心塌地追随儿子的齐显，高建父亲理直气壮地说，供儿子上大学，就不能给儿子娶媳妇。要娶媳妇只能自力更生。于是，工作两年后，齐显和高建靠自己存的钱，租了房子，买了简单的家具，就把婚结了。
二
高建是金玉公司下属车间的小组长，工资并不高。齐显精打细算着家里的一切花销。每次回父母家，她都狠狠心买最高级的点心，让母亲看不出贫寒的破绽。
齐显期盼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哪怕只有40平，也不要租住在房东狭小的隔壁。
齐显看着高建每月递过的薄薄的钞票，心里的叹息比深夜房东的咳嗽还要沉重。
齐显开始在饭菜上偷工减料，恨不得做和尚不沾油腥。周扒皮的残忍换来一日高建小心翼翼地试探：”报告老婆，可不可以优待一下战俘，我已经半年没有闻见鱼腥，照此下去，老公我会‘买房不成身先死’。”
于是，齐显挎着高建的胳膊在鱼市走来走去，走得鱼市的花都谢了。高建拎起一条4斤重的鲤鱼说：“老婆就这条了。”鱼在高建的手里撒欢地献媚，齐显摇摇头。高建又从哗哗响的水池里捞出一条3斤重的鲢鱼，可怜兮兮地说，“这条总可以了吧。”齐显继续摇头。高建生气地把鱼扔在水池里，扭头往家走。齐显抓起两条中指长的麦穗鱼，急忙付给老板钱跟在高建的后面说：“这个就行，我从小不吃鱼，这两条足够你吃的了。”
寒酸的鱼在浅浅的盘里羞怯地望着他们，麦穗鱼在两人的碗里夹来夹去。第二天，可怜巴巴的鱼原封不动地出现在饭桌上。第三天，高建闻到鱼的味道不对。然后，它成了猫的口粮。
齐显心疼的眼泪掉下来，说：“让你吃你偏不吃，你不是想吃鱼吗。不吃就不买了，房子的一块砖，被你浪费掉了。”高建心酸地搂过齐显说，老婆：“我们一定能住上大房子，那时天天吃大鱼。”
两年后，齐显拿出积蓄贷款买了房，坐在宽敞明亮的两居室齐显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这个71平方的房子他们要节衣缩食还贷20年，房子户主的名字和齐显才会对号入座。
三
高建还是小组长，没有一点升职的迹象。随着孩子的出生，生活的喘息声更重了。
齐显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婚姻。似乎是孩子突然大了，一些总也不联系的同学像春天的小草在身边欣欣向荣。她们谈论着冬天的三亚怎样温度适宜，秀着手上的钻石戒指怎样的漫不经心。而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在还贷的恐惧中度过，旅游只能是南柯一梦。
齐显开始了抱怨，其实她的要求很简单，希望换季的时候买点新衣服，有多余的钱领孩子吃西餐。没好高骛远地想世界各地倒腾。
面对她的郁闷，牢骚，高建毫无反应。仍然发扬贫下中农的传统：老婆，孩子，热炕头。悠哉悠哉地抽着2元一包的金龙烟。若不然就脖子上架着儿子满屋子当马走。齐显失望地想，这个男人就是我拼去身家性命要跟的男人吗。
她开始腻烦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刺激他，”你就是买个三轮，在大街上跑两圈，也能给孩子赚袋伊利。驮着儿子，儿子只能给你撒泡尿。“
高建嬉皮笑脸地甩给她一句话：“咱能不能换个话题。“
已经漏风的口子又沥沥拉拉地下起毛毛雨。刚刚住上新居，齐显单位开始合并，坐办公室的齐显首当其冲地被裁员。她足不出户地蜗居在家里，每天早晨骂完老公开始骂儿子，”一大一小两个废物在我眼前晃，一个不能赚钱，一个就知道要钱。哪天我一走了之就清净了。”看着她阴沉的脸，高建在家里越发轻手轻脚。
没等走，齐显一个离婚的同学打电话约她去蓝星美容院学按摩。蓝星的老板是同学的远房表姐。同学的出发点很简单，就是在那里能认识一些富婆，和她们拉关系，给她介绍一个有钱的老公，哪怕岁数大一些。
齐显动心了，何况自己这个年龄也不好找工作。
齐显告诉高建说自己去一个美容院学习美容。高建很支持，说，“你早该出去了，接触些人，省着你自己在家总抱怨。”
美容院果真富婆云集，那些女子，一看气质穿着，不同凡响。同学和她们套近乎，姐长姐短。最初，看着和自己年龄比邻的太太，齐显心里一阵酸楚，同是女人，她的脸上是红尘滚滚的挣扎，人家的脸上是不食烟火的安稳。齐显一方面怪自己命运不济，一方面恨老公不长志气。
四
晚上，老板聘请专家来美容院讲皮肤护理，座无虚席。屋里的富婆清一色的貂皮大衣，迟到的齐显，被富婆轻蔑的眼神扫来扫去，她真想把家里猫的皮扒下来披身上。
坐立不安时，讲得精彩的专家开始推销拿她脸示范的化妆品，满屋就齐显一人没买。那套一万元的化妆品甭说买，齐显看着就觉得烫手。
讲座结束，老板叫住了她，试探地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工作。”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陪一些老婆出国的大款聊天。放心，很安全的。然后，又补充说，陪一小时就一千元。如果有别的项目，还可以赚更多。齐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虽然不太情愿，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劝慰自己，那里可以认识更有钱的老板，通过他们给老公找份能赚大钱的工作。
那个晚上，很难堪。虽然没有出格的举动，可是那种场合，根本不可能有尊严。齐显先是和一个秃头的男人东拉西扯，后来秃头开始动手动脚。幸好，有服务生出来提醒说：“老板时间到了。”秃头意犹未尽地说：“小姐，我还可以加时间的，我会加倍的付费。可以继续陪我吗？”齐显冲出房间，上收银台拿走她屈辱赚得的1000元。
回到家，已是子夜12点，高建没有睡，坐在床上等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望着她。齐显抱住他，哭着告诉了他真实的一切，高建并没有安抚她。
齐显突然就爆发了，“如果你能赚钱，我会去那个地方吗？如果你有能力，何苦我在富婆面前低三下四。”高建的表情很古怪，什么都没说，整晚只是唉声叹气。
接下来日子安静了，齐显没有去那个美容院，也没有和那个女同学联系。齐显和高建之间，突然有了生疏的客气。
之后的一天，高建说自己辞去了工作，和一个同学包工程，不出意外，工程下来，一年两人均摊能拿到20万。如果可行，他不会再回去上班。
齐显高兴起来，觉得他终于开窍，知道了赚钱。自此，高建总是回来的很晚，很不高兴的样子，从那晚以后，他一直就没有高兴过。似乎很久高建没有回来了，齐显给他打电话，问他这月又赚了多少。他们之间除了钱似乎没有别的话题了。
两年后，高建和同学开了一个建筑公司。齐显坐着奥迪车和高建回母亲家过年，家里所有人都佩服齐显眼光亮。
全家坐着看电视，齐显看见高建出去接电话，她跟在他后面。他站住回头看着她说：“咱们分手吧。”
一刹那，齐显的眼前一黑说：“为什么？”
他说：“不为什么，家里存款，房子都给你。”
齐显情绪激动地说：“别忘了是我激励你走到今天的。”
他说：“是，所以，我厌了，倦了。你对我已没有爱，只把我当做赚钱的工具，有钱就爱，没钱就不爱。在你的爱一点点用金钱计算的时候，我的爱已经没有了。我只是在还你多年前的那份沉甸甸的爱。”
他的语气透着伤感，无奈。这让齐显想起几年前做的事情，说的那些话，她对他，是焦虑，埋怨，愤怒，鄙视，唯独没有爱。突然她明白了，什么是人生的因和果。
一个月后想通了的齐显打电话告诉高建，同意签字。她慢慢地说：“是我伤你太深，要离婚了，才知道自己亲手埋葬了那个叫爱情的东西。”
高建很长时间没有声音，后来，哽咽地说：“老婆，我想吃麦穗鱼，我们一起去买吧。”
（编辑 林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