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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莎·瓦列霍(Nisha Vallejo)
伊莎多拉·罗梅罗(Isadora Romero)
2016年4月,厄瓜多尔太平洋海岸发生7.8级地震,这是该国自1987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地震。在这场灾难中,受损最严重的地区是位于沿海的马纳维省,这里成千上万的人们因地震失去了家园和亲人。震后不久,灾区受到来自各界的援助,厄瓜多尔摄影师米莎·瓦列霍(Misha Vallejo)和伊莎多拉·罗梅罗(Isadora Romero)也加入其中,并努力通过影像为这里的人们提供帮助。
在瓦列霍和罗梅罗看来,当时大部分有关地震的报道很难完全展现出受灾民众的内心需求。他们想要做的不仅是单纯记录,更是对人们内心的探索。因此,当他们来到受灾地区,一场充满情感的对话便在两位摄影师和灾民之间展开。这让瓦列霍和罗梅罗意识到,他们拍摄的这个项目不仅需要摄影师之间的合作,更需要摄影师与灾民之间的情感融合。
通过镜头,两位摄影师不断寻找并记录地震灾区的故事,他们收集相关信息,与当地人进行交流,倾听他们遭遇的损失和内心的恐惧。“这种(悲伤和恐惧的)情绪已成为每个人的精神负担。”瓦列霍和罗梅罗说。他们拍摄灾区人们的肖像,并邀请他们在照片上写下文字。有的人像写日记般记录了心中的想法与心情,也有些人仅留下一幅手绘涂鸦。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大部分文字体现出来的精神都是积极的,饱含他们重建破碎家园的希望。同时,这些文字也呈现出人们对倾诉内心情感的渴求,这让我们意识到,人类在面对生存危机时需要情感共鸣。通过两位摄影师的视角,我们可以了解到摄影如何将人们的内心世界连接在一起,甚至可以为绝望中的人们找到一种相互扶持的精神力量。
两位摄影师几乎是在地震发生后立即抵达灾区,那么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摄影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它是否会对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造成一种心理侵犯?虽然我十分相信摄影的影响力,但我必须承认,有时我更加担心这种媒介形式会侵扰到他人的生活,特别是这些内心脆弱的人们。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影像记录所产生的历史价值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未来,这些影像文献将帮助人们了解这个事件、了解这些幸存者的遭遇以及他们热爱的国家所遭受的重创。
《书写》(Handwritten,西班牙译名为Puno y Letra)是瓦列霍和罗梅罗对这次地震事件的记录,集合了灾民的肖像资料与人们书写在照片上的内心情感。2018年4月,也是厄瓜多尔地震两周年之时,由这组作品集结而成的图书将正式发行。
米莎·瓦列霍出生于1985年,是一位同时从事纪实摄影与艺术摄影工作的摄影师。2014年,他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纪实摄影专业,获得艺术硕士学位。自2012年以来,他一直都是Runa Photo的成员。2016年,瓦列霍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摄影作品《在彼岸》(AI Otro Lado),并被法国阿尔勒摄影节评选为年度最佳书籍之一。瓦列霍的作品曾在拉丁美洲、欧洲和亚洲的艺术节中展出,并多次在俄罗斯和厄瓜多尔举办个展。
伊莎多拉·罗梅罗出生于1987年。她在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巴勒莫大学取得摄影学士学位,并曾在位于德国柏林的诺德中心(Node Center)学习当代摄影。罗梅罗的摄影探索旨在发掘摄影的边界,以及虚构与现实之间的联系。
此外,罗梅罗曾获得厄瓜多尔新闻摄影和平奖,并于2017年入围麦格努姆基金会组织的英格莫拉斯奖(the Inge Morath Award of the Magnum Foundation)决赛。她曾在厄瓜多尔和阿根廷举办展览,其多媒体作品也在厄瓜多尔、哥伦比亚、阿根廷、意大利、墨西哥和西班牙等多地进行展映。
维罗妮卡·桑奇斯·本科奠对话米莎·瓦列霍和伊莎多拉·罗梅罗
《书写》系列作品记录了受灾地区人们在特殊时期的生活状态和内心情感。在你们看来,摄影在叙述灾难故事的过程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瓦列霍和罗梅罗:2016年地震发生时,我们正在位于首都基多的工作室中,并且感受到了强烈震感。第二天,有关受灾地区灾情严重的消息开始迅速扩散,我们当即决定要采取行动去帮助他们。
我们找到身为心理学家的朋友,向他咨询地震发生后,受灾群众的心态是怎样的,如何才能减轻他们内心的痛苦。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对内心受到重创的人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倾听他们,并表现出对他们的同情。于是,我们开始思考,怎样才能通过摄影倾听他们的心声?最终,我们决定拍摄受害者的肖像照片,并讓他们在照片上写下对自身处境的感受。但令我们惊讶的是,人们写下的大部分文字都表达了对灾后重建和美好未来的期望。或许我们可以说,这些照片和文字也是这个地区人民精神力量的画像。
我们注意到,在类似的灾难性事件中,摄影有时也会成为侵犯受害人群的工具。因此,在项目拍摄过程中,我们并没有像某些媒体记者一样,为了吸引人们的眼球,刻意渲染受灾地区的悲惨气氛,突出人们内心的恐慌和沮丧。相反,我们希望展现的是有关灾后重建和人们精神力量的故事。我们希望人们能够真正了解受灾地区,以那些地震灾民的视角看待这场灾难,倾听他们内心真实的声音。这些灾民更愿意谈论的不是恐惧,而是他们对构建新生活的希望,而我们所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声音保留下来,传递给更多的人。 在项目拍摄时,我们使用了即时成像相机,这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在我们看来,即时成像照片具有某种特殊意义:用宝丽来相机拍摄并呈现一张照片只需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而地震改变数百万人的生活也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在这组作品的拍摄过程中,摄影是否起到重现记忆的作用?
瓦列霍和罗梅罗:我们相信,这样的悲剧事件应当通过集体记忆来讲述并呈现,而不是仅仅通过那些冰冷的统计数字。我们认为,只有将地震灾民的肖像展示出来,并让他们自己发声,才能让有关这场灾难的记忆被更广泛地传播。
通常情况下,外界对此类事件的报道方式普遍单一。因此,我们希望通过这个项目丰富对灾难故事的叙述方式,并提醒人们不要遗忘这些重大事件。当这组作品第一次被展出时,我们就意识到,观者与这些照片已经产生了某种情感联系,并促使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地震灾民对这些即时成像照片的反应如何?有什么让你们记忆深刻的故事吗?
瓦列霍和罗梅罗:在拍摄地震灾民的过程中,这些即时成像照片成为他们的一种倾诉方式。有些人甚至会主动要求我们为他们拍摄肖像。通常情况下,我们只为一个人或一个家庭拍摄一张照片,但当我们得知有些家庭在灾难中丢失了一切,包括他们的家庭相册时,我们会多拍摄一张照片留给他们保存。
在我们结束拍摄的几个月后,我们遇到一位曾经参与拍摄的地震灾民。他依旧保存着我们为他拍摄的那张肖像照片,并时刻放在钱包中,这让我们十分感动。
你们如何建立影像与地震灾民之间的联系?
瓦列霍和罗梅罗:在受灾地区,人们非常感激我们能够与他们交流并倾听他们的经历。有些人还会把邻居和亲戚介绍给我们。
在我们看来,地震灾民与宝丽来照片之间产生的联系非常有趣。在他们看到自己肖像照片的瞬间,眼睛里流露出令人欣慰的满足。当他们被邀请写下内心感受时,也会十分认真地进行思考。孩子们看到宝丽来照片时非常兴奋,他们认为宝丽来照片成像的过程就像魔术—样,这使他们暂时忘却了灾难带来的痛苦。
地震发生后几个月,我们的作品展览依旧提醒着人们,重建灾区还有许多工作等着我们去做。我们不仅要努力帮助地震灾民恢复身体健康,更要帮助他们恢复心理健康。
你们如何与灾民进行沟通?
瓦列霍和罗梅罗:当我们抵达受灾地区时,我们并没有马上开始拍摄。为了让地震灾民不会感到被侵扰,我们逐渐接近他们并随意地进行交流。这个地区的人们非常善谈,也很愿意与我们分享他们的经历。我们之间的谈话没有固定时间或者模式,我们也不急于给他们拍摄照片,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进行。当我们觉得时机合适时,才会将拍摄计划告知这些地震灾民。
我们邀请他们写下对这场灾难的感受,并不会对他们进行任何引导或暗示。说实话,当我们决定拍摄这个项目时,也很担心地震灾民会因此感觉受到侵犯或不被尊重。但是,当我们抵达灾区,我们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里的人们反而非常渴望倾诉,并带领我们走入他们的避难所和受损的房屋,走进他们的生活。
在这组照片中,我看到有一张女人的肖像,她没有在照片上写字,而是按下了一个指纹,她为什么这样做?
瓦列霍和罗梅罗:照片中的女人并不识字,但是她非常想证明自己也是这场灾难的经历者与见证者之一。这个地区已经被厄瓜多尔当局忽视多年,发展相对落后,当地的文盲人数非常多。这场地震也揭露出这个地区存在的许多社会问题。
你们如何看待这些受灾民众?
瓦列霍和罗梅罗:这里的人们正在经历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未来和生存问题。然而,在我们眼中,这个地区的人们拥有他们自己的特质——富有活力、适应力强,并且非常乐观。
这组作品最终将被集结成书,这是早已计划好的吗?
瓦列霍和罗梅罗:不是的。我们最初并不确定哪种形式更适合这组作品的展示与传播。此前,这组作品曾在基多的露天大道举办展览,又相继在多个地方被展出。我们认为,虽然展览可以让人们了解并记住某些事情,但最重要的是将这些影像文献永久保存。我们相信,将这组作品出版成書会有助于加深子孙后代对这场自然灾难的认知与理解。
可否向我们详细介绍一下这本书?
瓦列霍和罗梅罗:为了这本书的出版,我们已经筹备了大约一年半时间。花费我们时间与精力最多的是筹款工作。经过努力,我们得到来自非政府组织“伊比利亚一美洲国家组织”(NGO Ibero-American States Organization)的赞助,并通过众筹活动预售了大量书籍。虽然在此期间,我们也经历了许多失败,但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该书由西班牙的摄影图书机构RM出版,大部分将被捐赠给厄瓜多尔的公共或私人图书馆。30%的图书销售业绩将被用于灾区重建。我们计划将在地震两周年纪念日时正式发行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