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百万:失败,但我不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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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是上世纪90年代初赫赫有名的“杨百万”,也是战斗英雄杨柏林的母亲。这位当年的“三八”红旗手、先进企业家,经过苦心经营,曾拥有资产上千万。然而,如今的她却沦为垃圾婆,在街头收拣废弃的破烂度日……
  那么,她是如何迅速致富的呢?又因何而成为街头拾荒者呢?作为80年代富翁的一个缩影,她的传奇经历引起了众多人的关注。2005年6月初,笔者在她九龙坡区黄桷坪的家里听她叙述了其大起大落的悲欢人生。
  
  农妇创业:改革成就千万富婆
  
  如果安于现状,我也许是乡下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也就不会有以后的大起大落了。然而正是我不安于现状,靠着勤奋和胆子大而拥有了财富。仿佛是一夜之间,我就成了令人艳羡的千万富婆,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是重庆綦江人,还是少女时代就到重庆谋生。到了城市我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如此丰富多彩。后来,我同一个工人结婚了,婚后生了4个儿子。我在家相夫教子,靠着丈夫微薄的工资生活,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是也非常和睦。
  1979年3月,我遭遇了我人生当中第一场大变:那年我的儿子杨柏林在老山前线为掩护战友壮烈牺牲。想起一年前儿子参军时的情形,我痛哭失声。拿着儿子带血的遗书后,我茶饭不思,几个月没有下过床,一直在躺在床上想我可怜的儿子。
  儿子在遗书中,希望我和家人替他完成建设国家这个未了的心愿,我终于重新振作,决定尽自己所能,兴家报国。那时,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祖国大地,我准备干一番事业。
  于是,我购置了弹棉花的工具。然后,我背起沉重的弹棉弓,走街窜巷,干起了弹棉花这个许多男人都不愿做的苦差事。弹棉花非常辛苦,因为没有本钱,只能买棉纺厂不要的下脚羊毛,而这种羊毛又脏又臭,一床棉絮弹下来,我就成了一个“黑人”,身上裹满了羊毛和灰垢。凭着一股韧劲儿,经过一两年的时间,我已经攒下了近万元。
  1983年,在我50岁的时候,我以儿子1000元的抚恤金和自有资金作为启动金,在20平方米的家里办起了羊毛棉絮加工厂。厂办起来了后,进货、生产、销售都是我一个人。日子过得非常辛苦,但是充满了希望。
  由于自己对弹棉絮这个行业比较熟悉,厂子度过了最初的艰难后慢慢走向正规,我也从中赚了不少钱。这时,有一位亲戚建议我投资皮鞋业。当时,我觉得皮鞋正是刚刚兴起的行业,需求量比较大。我于是有了投资皮鞋厂的想法。
  不久,我开办了一个小型皮鞋生产厂。因为自己对皮鞋业不懂行,许多事情都由我的亲戚打理。然而,这位亲戚却并不厚道,当我的第一批皮鞋生产出来后,他竟然以销售的名义将这批货带走,然后杳无音讯。这对我打击很大。我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货物,却被别人骗走。由于没有回笼资金,皮鞋厂陷入了困境。
  我当时看准皮鞋行业一定能够赚钱。于是,我咬紧牙关,凑钱赶出了一批货,然后自己亲自跑市场找销路。我提着样品,一家一家地找皮鞋摊贩兜售。渐渐地,皮鞋有了销路。
  虽然我没有文化,但是我觉得只要勤奋肯干就一定能够做出成绩。事实也是这样,通过不懈的努力,我不仅将皮鞋打进了本地重百、友谊等大商场,而且还将皮鞋远销外地,广州、深圳、珠海、上海、武汉等地都销售过我们生产的皮鞋。
  我的皮鞋厂越做越大,员工从3人增加到50人,我成了远近闻名的皮鞋大户。同时,我还投资70多万,开设原材料厂,解决了100多人的就业。包里有钱了,我决定投资兴建一幢属于自己的大楼。
  于是,我投资近百万,在九龙坡区黄桷枰修建了一幢6层的大楼。这幢大楼当时非常气派,让许多人羡慕不已。许多人称我为“杨百万”。
  皮鞋厂的效益日渐看好,每年的产值上百万。后来,一些商家纷纷投资皮鞋厂,各种大小不一的皮鞋厂给我的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到了1992年,效益已经大大滑坡,我觉得做皮鞋已经没有多大赚头,遂决定转项投资娱乐产业。
  1994年,我多方筹集了近千万元,一举在解放碑八一路圈下2000多平方米,创办亚新饮食娱乐城,成为解放碑商圈有名的大老板。这时,我的事业达到顶峰,资产已达2000余万。
  
  风险无情,千万富婆败走麦城
  
  娱乐城开业之时,效果并不理想,主要是各方面都没有理顺,加上我本身对餐饮、娱乐并不懂行,我当时只是考虑到自己每个月招待外地客户都需要五六万元,如果自己有个娱乐城,就可以节省这笔开支。
  开业后,许多没有估计到的困难接踵而来。首先是成本太高,亚新饮食娱乐城每天的租金、水电费、员工的工资加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其次,我自己的经验严重不足。为了加快发展,所有的员工献计献策,并作了许多宣传。加上解放碑的人流量大,娱乐城的生意才渐渐有了起色。
  后来,每天都有两三万的营业额,这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想,这样继续下去,成本很快就可以捞回来。然而我的估计太乐观了。由于和物业方面有矛盾,娱乐城被莫名其妙地断水断电,甚至下水道也被人堵上了。为了保证营业,我不得不追加投入,“装变压器、改造水表、配置中央空调……”这些计划外的投入让我陷入了困境。
  在最窘迫的时候,我甚至连几块钱都拿不出来,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底洞,可是我却欲罢不能。这时,我一些朋友对我说:“我借钱给你,只是利息要高一些。”
  这时的我已身陷困境,皮鞋厂关门了,南坪的门市也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了银行。我贷不到款,只好孤注一掷,从一些朋友那儿借来高利贷,然后投入到饮食娱乐城。
  然而,几十万只是杯水车薪,我被迫继续借钱。就这样,我先后向10多个朋友借了钱,多则200多万,少的数十万元。我期待饮食娱乐城的生意能够火爆起来,迅速还债。然而,饮食娱乐城的生意却并没有火爆起来,而且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之中,营业额入不敷出。
  我当时的想法是,只要资金流动起来,就有能力还债。如果不追加投入,自己的前期投入都打了水漂,那是我所攒下的心血,我不甘心。在那种境况下,我就想拼命一搏,这样还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经过几年的运作,饮食娱乐城的经营并没有迎来春天,而是一直处于低潮,这让我感到心力交瘁。那些日子,我对饮食娱乐城各个环节进行整顿,然而收效甚微,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是在拿钱买经验,而这个代价太大了。
  借给我钱的人看到我的经营没有起色,就逼我还钱。就这样,所有的营业款基本上都还了债,没有了流动资金,饮食娱乐城难以为继。他们怕我还不起钱,就到我的公司、家里堵着我要债……
  商场如战场。1998年,放贷人一起将我告上法庭。于是,我辛苦创下的“亚新”以及一些不动产被立即冻结,一家人的生活骤然跌进低谷。
  其实,这次投资失败主要原因是我自己没有把握好投资方向,贸然进入我不懂行的饮食娱乐业。最初,是因为我看好某电影院后的空地而修建了亚新饮食娱乐城。由于我不懂法律,以为拿到合同就完事大吉了。后来,我被电影院告上法庭,我才知道娱乐城并没有获得任何修建房屋的证照,属于违章建筑。
  本来娱乐城的经营就成了问题,加上自己官司缠身,根本无暇顾及生意,娱乐城的利润可想而知。为了节省开支,我辞退了一些老员工。辞退了老员工,服务的质量有所下降,来吃饭、娱乐的客户渐渐减少,就连一些朋友、老客户也不愿意到我的饮食娱乐城来消费了。
  那些日子,我茶饭不思,不知道自己哪一步错了,只感觉已经回天乏力了,我深深地绝望了。我那才明白,创业容易守业难。商场如战争,稍不注意就会满盘皆输啊。
  后来,娱乐城渐渐垮了。到了2002年底,我的官司也打输了,法院判决我和电影院签的合同是无效合同。我带着一身的伤病和债务离开了娱乐城。
  回望自己用心创下的基业成了泡影,我忍不住凄然泪下。
  
  街头拾荒:一个缩影一声叹息
  
  回到那个我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大楼,我感到是那样的伤心和痛苦。就在这个时候,家人也不理解我,反而认为我不务正业,而搞得家不成家,人不成人。为此,我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我还要面对的是天天的催债,借给我钱的人天天跑到我家里来纠缠吵闹,用极其难听的污言秽语辱骂我的家人,甚至还把开水倒在床上,不准人睡觉。这让我难以忍受,我对他们说,“这是我一个人欠下的债务,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面对这一切,我欲哭无泪。几年折腾下来,我已经成了一个穷光蛋,连生活都成问题。我将楼底便宜租给了别人,同时将其它楼层都租出去了,只留下六楼供自己的家人住。
  然而,每个月所收的租金都被用来还债,家里连生活的钱都没有了。为了生活,我还必须想办法挣钱。可是我年龄这么大了,又没有技术,找一份适合的工作难上加难。怎么办呢?我已经70多岁了,到哪里去挣钱呢?我知道有人靠拣垃圾生活。于是,我决定也去捡垃圾。也许拣垃圾发不了财,但是也可以补贴一下家用。
  那些日子,我提着一个大编织袋,天还没有亮就出门了,在家附近的垃圾桶里“翻箱倒桶”,那些废弃物发出一阵恶臭,让我觉得一阵阵恶心。我捂着鼻子,强迫自己去做。然后,我就将拣来的垃圾卖给楼下的垃圾站。每天只有几块钱的收入,但是我仍然早出晚归,乐此不疲地拾荒……
  在拣垃圾时,我最害怕遇见熟人。一天,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我正在一个垃圾桶里拣丢到里面的一个矿泉水瓶子,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声音传了过来:“这不是‘杨百万’么,你在忙什么……”原来这是我原来生意上的一个伙伴,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他离开,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每天为了拾到更多的垃圾,我都走很远的路,回到家门前已经是深夜了。我将拣来的垃圾堆到楼下的一个角落,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家门口。看着无边的夜色,我觉得天是那样的迷茫。
  过去的辉煌,现在看起来犹如一场梦。如今,为了躲债,家里的大门长期都是锁着的。小儿子和老伴在家里很少出门。有人来找我,他们会出来开门,遇上债主就说我不在家。
  我非常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投资失败,家人就不会跟着自己受累,一想到家人为了自己,受了太多别人的白眼,我就过意不去。在拣垃圾的时候,我也考虑了种种方式东山再起。我想,只要给我时间,我还会重振雄风的。在拣垃圾的时候,我仍然搜寻着赚钱的项目。
  2005年初,我用捡垃圾的钱,去了一趟贵州,考察一个食品深加工的项目。坐火车回来,头被行李砸中了,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受了点伤没有什么,只是没有找到适合的项目。我知道,现在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我不服输,我要卷土重来
  
  最近,通过重新考察市场环境,我已经有了一个搞食品深加工项目的想法,就算变卖家产,街头拣破烂,我也要攒足启动资金,尽快还款!
  我告诉自己,一个人要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重振旗鼓。
  回首自己大起大落的人生,我想起一个经济学家对我的分析。他认为我之落到造成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原因是我很早进入了市场,赶上了短缺经济时代,抓住了机会发家致富。而市场是无情的,没有经验的贸然投资,肯定要遭受重创。
  我想,我的经历,也许是上世纪80年代先富起来的那一代人的缩影。那个年代的富豪们,大多都没有多少文化,却胆子大,有毅力,能吃苦。眼见着财富的疯狂膨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百万甚至千万富翁。在他们当中,有一些富豪后来却没能够守好自己的基业,从而遭受重创。
  而如今的财富巨子,都是股票、期货、IT业、房地产业、通讯业等新兴行业中的精英,具有较高的技术含量和文化底蕴。而那个暴富的时代已经过去,所以我要为自己的人生“补课”,然后重振雄风。(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者按:
  这是一个成功的案例,也是一个失败的故事。她当年为什么能成功?因为时代,因为勤劳,因为敢做。她现在为什么会失败?因为无知,因为盲目。
  市场是无情的,从财富的获得来讲,成功与失败之间的定义越来越模糊。因为成功者往往只是在最后一次从跌倒处爬了起来。
  成功的背后必然包含着数次甚至无数次的失败,但谁能爬起来,谁就可以永不言败。
  我们希望本文的主人公能再次爬起来,不仅因为她曾经成功过,更因为她曾经并且现在也是跟我们一样的平凡人。
  编辑/廖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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