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 恕(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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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 树
  常常,黑夜里的一声长恸,会使人变换一个模样。
  而人的塑造,是怎样一个漫长的过程?
  犹如雪粒击打岩壁,春风吹拂泥土
  悬崖松虬曲成一缕缕火焰,
  在平原,更多的松树长成一盏盏安静的烛台。
  面孔之诗
  佩索阿有七十二个分身
  他们流寓在各地,通信,赠诗
  也相互驳责,哀悼
  陌生的街角擦肩而过,裹着一粒不安之心
  最终躺于一口口书箱的棺材
  曼德尔施塔姆只有
  一个身体和思想
  一个希腊般不朽的记忆与故乡
  仿佛大理石柱石
  拆掉他,就意味着冰封中
  一座音乐圣殿的
  彻底倒塌
  我看到自己的一张张面孔
  熟悉而陌生。蒙在另一个的脸上
  如此熨帖,有了血色生机
  随时也都能揭掉。
  我们在面孔中指认面孔
  短暂停留,又
  迅疾远离。那么多雪片、废纸
  在黄昏的烟尘里纷纷坠下
  宽 恕
  如果我能理解那些
  寒风中虬曲的枝桠之美
  我也就能宽恕这一切
  遭受到的全部的嫉恨与打击
  如果我能够参透上面无尽的蓝天
  我就是那仅存的一粒红枣
  缩成指肚大小 又干又硬
  高悬枝头
  心甘情愿被灰喜鹊一下一下地啄食
  宛城记
  现在这座汉的城市终于成了一座巨大的墓地
  我的朋友们住在这好风水的地方
  每日与宽袍的灵魂聊天
  抚摸画砖的粗朴纹理
  他们慢慢有了苍凉的颜色
  一副泥制的喉咙
  他们说出的话语,都有了一种苏醒的
  哀音
  喜悦如此痛楚,如同裂帛
  我的朋友在初春的河岸
  让丝丝绿柳穿过身体
  他们在深夜都听过一个叫许阿瞿的孩子的哭声
  他在黑暗中行走
  伸出小小的手
  我的朋友已搬到了河流南岸
  那里的墓地规格质朴
  线条简单
  我的朋友有时将月落称为日出
  有时将江水唤作马匹
  平复帖
  半生。临摹这九行微绿
  墨迹
  勾划那断藤、枯树
  暮晚的绛红天色
  西风,伤兵,半空蓦然坠下的半只黑鸟
  高楼阴影重
  赋格气息廻
  遗物中生存。一个时代的瘟病将你感染
  中年,疾走、失眠、呓语
  月亮医院,白魂灵走动
  霜露滴入血管
  以降下可怖高温
  寒夜。你清醒
  自铁玻璃窗向外
  一只鹤终夜舞于白地
  看到欹斜的字隙写满癔病的偏方
  留白处打扫干净的头颅的无言
  提笔,给亲者写下手札:
  明月积雪,春草绵延
  生之,勿念。
  月亮医院
  女儿,来,我陪你
  一起住进这月亮医院
  奶油的城堡,大理石台阶
  纯棉的被褥。飘来飘去的护士
  胸口别着银针
  积木般的病房
  居住着一个个哮喘的、肺炎的
  脑瘫的、自闭的、白血病的孩子
  他们不停涌入
  你吃进了药房里
  成人的药粒。此刻,他们
  正将透明的导管插入你的胃部
  注入一些藥物,又抽出泡沫、液体
  女儿,不哭。现在,我们可以
  透过窗户,看这个星球的
  荒凉地面,像覆了一层薄雪
  而悬浮的蓝色球体上,有我的父母
  祖父母……面目模糊的人群
  如云层遮盖。它正在一点点升起
  一点点变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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