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味

来源 :少年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nlqlq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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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的写作又遇到了瓶颈。
  她伏在桌子上,苦恼地垂下了头。果然,“天赋”这个东西,还是需要的吧。即使再努力,也有客观的局限。
  从抽屉里掏出一把话梅糖,阮梅嚼得口水直流。
  “安小若的兔子先生,始终只是安小若的兔子先生。它既不和安小若的爸爸说话,也不和安小若的妈妈说话。即使见到隔壁漂亮的高中生姐姐,兔子先生也只会往安小若的怀里使劲儿钻……”
  阮梅写下这么一段,又掏出一把话梅糖吃掉。
  这让她想起她从前养的那只兔子。它就是那样一只只和阮梅玩的兔子。阮梅试图培养爸爸对兔子的喜爱,就抱着兔子对爸爸说:“你摸它,它很乖喔。”
  读报纸的爸爸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女儿红扑扑的脸,把兔子抱在了怀里,用手抚摸一下兔子的头。“你看!它果然很乖吧,哈!”可是下一秒,阮梅的兔子就光荣地把一泡尿撒在了阮爸爸的裤子上。阮爸爸“啊”地叫了一声,恶狠狠地把兔子丢到了地上。从此以后,阮爸爸再也没碰过任何小宠物。
  阮梅想到这儿,觉得又开心又失望,剥一颗话梅糖,吧唧吧唧。
  阮梅把有关兔子先生的新故事,写在了一个小练习本上。
  阮梅希望能把它写完——阮梅很久没有完整地写完一个故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16岁的阮梅变得有些迷茫。12岁的她能写童话故事,十三四岁能写儿童小说,15岁爱上了读诗写诗,然而16岁的她,16岁青春期的她,再也写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有种想写的冲动,偏偏什么也写不出来。
  阮梅想,是不是她的能量透支了?
  阮梅把她有关兔子先生的故事带到了学校,悄悄拿给花林林看。花林林是阮梅的好朋友,写一手娟秀的小字,长一张可爱面容,笔下却多是飞檐走壁的武侠人物。花林林吃着阮梅的话梅糖把故事读完,然后瞪大眼睛说:“小梅!你写了些什么啊?”
  “哈……”
  “我完全看不懂嘛!”
  “呐……”
  原本满眼期望的阮梅,垂下了眼睑。双手绞在胸前,颇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有时候啊,确实会对赞美抱那么一点儿希望。
  “总之啊,先写完,再拿给我看吧!”花林林拍拍阮梅的肩膀,“现在还完全没有成形嘛!”
  “噢……”阮梅点点头。
  “对了小梅!”花林林突然大叫一声,“你说,我们成立一个文学社好吗?”
  “啊?”讶异不小。
  “你看,我们都这么热爱文字。成立一个文学社,定期上稿,分版块进行。小梅可以写童话,我可以写武侠。我们还可以叫很多人,办很多不同的版块!”
  看起来她很激动。不过,这也真是一个听起来叫人热血沸腾的提议。
  “这个……”阮梅不太清楚自己能否加入一个需要“定期上稿”的社团。因为自己着实没有高产的能力。倒是花林林,总有新鲜的人物情节,写也写不完。
  “那个……这个……”阮梅本来紧张的心情更紧张了,脑门儿直冒汗。
  “好的!就这样决定了!”花林林把嘴里的话梅糖吞下了肚,握起拳头高昂地自顾自地决定,“让我们成立叉叉文学社吧!”
  “叉叉?”阮梅迷惑地抬起头。
  “叉叉,就是某某!”花林林的眼白大于黑,很明显在责怪阮梅不够默契,“等召齐所有社员,我们再一起定名字!”
  阮梅抬头看着情绪激荡的花林林,不自觉就张大了嘴。突然啊,就觉得她闪亮极了。
  她们首先去找的当然是小熊。找到小熊的时候,他正在读《朱镕基答记者问》。
  “小熊,你要加入我们叉叉文学社吗?”花林林开门见山。
  “叉叉文学社?”小熊放下书本,严肃地扶了扶眼镜,“按照社会常识来看,成立一个社团组织,需要资金、人员、基地和初期作品。可是花林林你有其中一样吗?”
  “我正在召集人员这一项啊!”花林林完全不担心,自信地说。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加入呢?”小熊倚靠在了小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因为……”花林林抓抓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你不但时事新闻写得好,而且调制的草莓酸奶也很好喝啊……”
  小熊听罢,点点圆圆的脑袋,扶扶眼镜,“好的,成交!”
  小熊长得圆嘟嘟的,看起来像是一颗皮球。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总是捧着有关军事、时政和社会的书籍,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博学。
  小熊最喜欢的食物是煎饼。不管去哪里,都要打探有关煎饼的事。
  北京、上海、西安、大理……甚至香港。小熊,几乎走遍了全国。当阮梅问他最喜欢哪里的时候,小熊笃定地说是北京。
  “啊?为什么?”这个打击还是蛮大。
  “因为啊……吃到了好吃的煎饼……”
  小熊穿粉色条纹的短袖,这让他看起来像糖。
  他们第二个找的人,是陷在小说里回不过神来的邹田田。她最崇拜的人,是郭敬明那个小个子。邹田田小胳膊小腰,多愁善感,说起话来,句句都文艺得不得了。“林林,文学是光芒里被温柔怀抱的露珠,美丽而易碎……那不是随随便便糟蹋的东西……就像是爱情……”
  “啊哈!那啥!邹田田你要加入我们吗?”为了避免邹田田把她接下去花花碎碎听不懂的词语统统抖出,花林林果断地打断了她。
  “是我不相信永恒的错过……我愿意。”邹田田答应的时候,眼里转着泪珠儿。
  多纳从身后走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所以,当他说出“请让我也加入吧”,着实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多纳长得多好看,葡萄黑的大眼睛,颀长的身影。笑起来好像闪闪发亮的小太阳。偏偏就没有女生喜欢他。因为他实在太古怪。无论何时何地,都好像身在案发现场,神秘兮兮,深不可测。他的博客里,都是些侦破案子的小说和动漫。
  “你们啊……”他指着花林林,然后食指一一掠过阮梅、小熊、邹田田,“貌似和我志同道合。”
  花林林听罢,长呼一口气,咧开嘴笑了。
  她大声宣布,“人员收集,完毕!”
  这就是六原一中高一(2)班的新兴文学社。社员有来自本班的花林林、阮梅、小熊三人,以及来自理科班的邹田田、多纳两人。
  五个人啊!听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他们在学校的车棚里集合,一致决定花林林担任社长。博学的小熊负责“外交”,多愁善感的邹田田负责网上的排版设计,机敏的多纳做副社长,那么什么都不会的阮梅只好整理稿件了……
  那一天,大家把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交到了阮梅那里。阮梅抱着厚厚一沓纸,觉得任务好艰巨。
  她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一沓纸,每个人平均写的有十几页吧。
  再望向自己那个小本本。兔子先生的故事又写不下去了。阮梅伏在桌子上,去拉抽屉,可是并没有摸到糖。低头一看,原来是吃完了。
  唉,总不能,当拖后腿的吧……
  “兔子先生带安小若去自己的梦里,请她吃松花糕点,喝草莓酸奶。安小若对兔子先生说,她有一个同学,草莓酸奶做得很好。兔子先生说,下次一定要和他有一番较量……
   “安小若很伤心……
   “她走不出兔子先生的梦境了。”
  那天晚上,阮梅梦到了儿时那只兔子。那只在阮爸爸腿上不知羞地撒了一泡尿的兔子。梦里,8岁的阮梅努力地在自家楼梯上跑来跑去,气喘吁吁。
  她在教那只兔子上楼梯和下楼梯。
  “兔子!快点快点!学会上楼梯!就不会被妈妈用扫帚赶,被爸爸用脚踹了!”
  呼呼,呼呼。
  两个脸蛋跑得红扑扑的,兔子也跟着蹦来蹦去,快要像阮梅一样喘气了。
  它那么胖。上下楼都不会,好笨。阮梅想。
  梦里的阮梅还在呼呼。
  梦外的阮梅攥紧了被子一角。
  第二天,阮梅上网就看见了花林林跳动着的头像,跳个没完。
  点击一看,发来一串网址,阮梅就摁下鼠标点了进去。
  一进去,目光就被一片绿色覆盖,藤蔓缠绕,阳光穿透层层树叶,说不出的别致。
  “很耀眼吧!邹田田原来很有一手嘛!”发来赞叹的表情。
  “可是,没有名字哎……”
  “大家难以达成共识嘛!”
  “林林你怎么想?”
  “我想啊,叫残风多好啊,一听就沧桑奇异,充满江湖色彩……”
  “哈,好像不太合适啊……”
  “所以说,意见难以一致嘛!”无奈的表情。
  阮梅的手在键盘上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输入自己的想法。
  其实,在进到那个网站的一刹那,想到了一个词语。自己觉得很贴切,只是怕被嘲笑和无视。
  反正自己只是一个小编辑,还是算了。阮梅抓抓头,隐忍了想法。
  最近小熊有些不正常,总是不再在早读结束铃响以后第一个冲向小卖部买煎饼了。他伏在桌子上睡觉,任凭肚子咕咕叫得满教室都能听见。
  “小熊,我还有饼干。你吃吗?”阮梅担心地问。
  小熊不说话不抬头,只是摆摆手,姿势依然趴着。
  “小熊小熊,有肉吃!火腿肠!”晚饭的时候,小熊也不去冲刺食堂了,他抱着厚厚的百科全书,读得似乎是“忘食”了。
  “我不吃。”小熊依旧只是摆摆手,“我不饿。”
  尽管大家能看见他使劲吞了一口口水。
  可怜的小熊,他在减肥吗?大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小熊胖嘟嘟的,校服也总是需要做加肥号。因为读政治多了,表情一脸严肃,走到街上,大家都会让他两步。
  可是,某某文学社的社员们都知道,小熊其实又善良又脆弱。越坚强的外表,却隐藏着越脆弱的小心灵。
  “小熊啊,不会是爱上了女孩子,决意为她减肥吧……”
  “啊?”大家都被邹田田的发言吓到了。
  “爱情啊……让人神伤。青春,多么艰涩的字眼。每一个男孩子——哪怕是小熊,也会陷在其中,不能自拔……真是……”又开始了。
  “我看这是默里奇综合征。”花林林忽然开口,不知是不是为了打断邹田田的长篇大论。
  “那是什么东西?”阮梅抓抓头。
  “不定向自闭。导致因素有很多。状态可能是沉默或者自虐。你看这几天,他不是很少理我们吗?”
  “第二期的稿件都还没交呢!”阮梅举手示意,表示心中不满。
  “喔……”大家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多纳清脆地打了个响指:“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让我们建立临时侦查小组,侦破小胖子自虐谜吧!”
  “呦西!”大家一致赞同。
  那天下了晚自修,已经八点半了。四人悄悄跟在无精打采的小熊身后。他们看着小熊圆圆的后背,贴在后背上的书包看起来好小。到了家门口,小熊似乎叹了一口气,推开大门进去了。
  “叹气是关键点!”
  “在家门口叹气更是关键点!”
  “跟上!”
  四个小脑袋,挤在红色大门的门眼上,瞪大眼睛,你拥我挤看里面。可是只听到院里的狗吠一声,尔后是小熊进了里屋,把门关上的吱呀声。
  之后,悄无声息。
  “唉……”
  “感觉像是怪物小屋。”
  “小熊被吞进去了吗?”
  “小熊又没有娶康斯坦那个女巨人啊!”
  “哦……”
  陷入了沉默。
  突然间,房里拉亮了灯,反倒把大门外四个人吓得不轻。
  “臭崽子!不写作业又偷偷打开电脑做什么?滚回你房间去!再玩我连这台电脑也一起收拾了!爹娘忙得焦头烂额,你以为给你留下电脑就是供你每天玩啊!”
  尖刻的女声。
  听得门外的四个人心惊肉颤。
  “小熊不会有事吧……”
  “没关系,小熊那么壮……”
  “妈妈!我只是!……”小熊的反驳声只响了那么一下,便平息下去。像是隐忍着什么,不愿说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咒骂。
  大门外的四个人沉默了。
  忽然,咚的一声,因为都急着想看里面的状况,阮梅撞倒在大门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门内的吵闹声停顿了一下,尔后,内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有脚步声过来。
  四人杵在那儿,同时心想:完了。
  “林林!多纳!田田!——还有小梅!”门眼里的眼睛和半张脸已经将惊愕诠释得相当完整,“你们怎么在这儿?!”
  “呃……”花林林抓抓头,“路过——”抱歉一笑,“出去走走?”
  走在安静的小巷里,少年们都不知从何说起。
  “你莫名其妙地不吃东西,大家担心,所以……”社长花林林快要语无伦次了。
  “呃。谢谢你们。”小熊抓抓头。
  有一段沉默。
  “那个……”许久,小熊呼一口气,似乎是决意要把话说出来,“就是,我爸,公司出了点事,有很多钱搭进去。我妈啊,刚才动了气。这也是这几天常有的事,家里连姥姥传给她的银饰都卖了。但你们知道,他们为了方便我学习,没把我必用的电脑卖掉……我、我……”小熊的情绪有些波动,邹田田撇撇嘴,拍拍小熊的背安抚他。“我想,少吃一些,反正我脂肪多,能为家里省出些钱吧……”
  真怕他落下泪。真怕那个外表严肃坚强的小熊落下泪来。
  突然,小熊抬起头,抱歉地对花林林说:“社长,我不能交稿了。我不能每天上去半小时码字……”
  “小熊没关系!”一直在旁边懊恼自己暴露踪迹的阮梅开口了,“你把文章写在纸上,我帮你往电脑上码!”
  阮梅一句话,激起了大家的热心。
  “小熊不要饿肚子了。我饭卡里好多钱,咱们一起吃!”多纳拍拍胸脯。
  “你妈妈心里难过的话,让她来我们家的瑜伽练习馆做瑜伽吧。运动会使人快乐。”邹田田举手说,“我可以提供VIP卡哦!”
  “大家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担心,我们在你身边。”最后,社长花林林用如此正式的话结束了四人对社员小熊的访问。小熊热泪盈眶,垂下头,不断地对四个人说谢谢。
  后来,大家都觉得小熊很伟大——尽管小熊那么爱吃东西,可还是会为了家人而努力少吃东西。
  但是,健康才是本钱。某某文学社的社员们还是最喜欢那个胖嘟嘟、一脸严肃的小熊,还是希望他捧着煎饼乐呵呵地笑。
  阮梅为小熊誊稿件的时候,一点一点,感受到了小熊内心的温柔。
  那一篇稿件,小熊没有再写批判杂文,而是写了一篇散文。
  “尽管它只有5个人的成员,尽管它连名字都没有。
  “尽管在网站上只能看到那5个人啰嗦的发言。
  “尽管只有短短一个月。
  “也觉得无比温暖。”
  刚开始,还恍惚以为是田田的手笔来着。
  原来小熊也这么细腻。
  都已经二期作品了啊……
  阮梅顿了顿。是啊小熊,一个月过去了,社团真的很温暖。
  可是自己还是没有完成兔子先生的故事。
  安小若,什么时候能走出梦境。
  “兔子先生带着安小若飞快地逃跑。梦里黑色的风席卷而来。黑风所到之处,统统沦陷为黑暗。安小若大声呼唤着兔子先生的名字。但兔子先生还是落在了后面,被黑暗包裹,逐渐寻不见影子。兔子先生……兔子先生……您还没有请我参加森林的红果子舞会呢……
  “安小若哭喊,但是流不出眼泪。”
  阮梅的那只兔子,后来终于学会了上下楼。阮梅觉得好开心。这是她第一次教别人啊。
  然而,几天后,兔子就在从二楼冲向一楼的时候,因为刹不住脚,撞死在了门上。
  不过8岁的阮梅,看着兔子在门口躺着,一动不动,白绒毛安静地下垂。
  阮梅抽噎着抱起兔子,抚摸着它,说“不哭不哭”,泪水却滚落进兔子雪白的毛里。“不哭不哭,兔子不疼……”更多的眼泪淌出来,抑制不住。
  绿葱葱的网站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陌生人的留言。他们评论花林林的笔法,赞美邹田田的设计,惊奇多纳的构思,为小熊的杂谈拍案叫好。后来,有了这样的留言——
  “为什么看不见社员‘话梅’的作品呢?”话梅是阮梅的笔名。
  “只负责杂务也可以加入××文学社吗?”
  花林林QQ阮梅,催促她速速上交一篇稿子。
  “可是,林林,我收不了尾……”
  阮梅按下发送键,觉得心里好难过。
  情节停留在黑暗之中。安小若寻不到兔子先生。之后呢?之后呢?不能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吧……
  那天英语课上,英语老师身为班主任,讲了几句话。
  “学习还是第一要务……不能因为业余爱好干扰了主要任务……最近,我们班有些同学在做一些业余活动……活动内容很好,但阶段测试快要到了……”
  ××文学社的社员们心知肚明。
  那天的车棚下,五个人实在说不出什么话。
  “要不,先搁几天,阶段测试完了再继续……”花林林狠狠心说。
  “好不容易有了访客……一个月都不更新一篇还算什么文学社……”
  “这个阶段过了,还有下一个呢。”
  “反正永远不会完……”
  “但是,坚持,好像真的很难……”花林林蹲下身子,把头埋进去。
  是啊,做什么,都很难呢。
  没有什么结果。会议自行解散。
  “只要心中有光芒,就能牵引着善良的孩子找到方向。安小若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离心的方向更近一些。兔子先生,请告诉我你的方向。
  “像是一点点光芒撕破了黑暗。安小若的胸膛里明朗起来。
  “有什么力量在指引。
  “安小若感觉得到,那是兔子先生的耳语。”
  阮梅把小兔子安葬在院子后面,还用小木头竖了一个小墓碑。她抹着眼泪,在那儿蹲了一会儿,然后回到里屋,想了一些事。突然,她又起身,回到安葬小兔子的地方,费劲地,把小兔子挖了出来。
  隔壁的院子传来丁当的施工声。
  “不能让他们发现……把你吃掉……”阮梅把小兔子紧紧抱起来,蹲坐在家门旁。长大后的阮梅才明白。那些工人不会吃掉她的小兔子的。因为那是只死兔子。
  小阮梅就那样坐着,坐了整整一下午。夜将近,天凉了。
  隔壁漂亮的高中生姐姐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小梅,你在做什么?”大姐姐好奇地问阮梅。
  “没有。什么也没做。”怀抱更用力一点。但是眼泪也险些落下。
  忘记怎么回家的。忘记后来怎样安置了小兔子。
  都忘记了。
  就这样长大了。
  
  周五进行阶段测试,测试完大家走出考场。
  又是一个全新的大礼拜。可是心情并不如以往兴奋。
  “考得感觉怎样?”花林林小心翼翼地先开口。
  阮梅抿着嘴,只是摇摇头,扶扶书包带。
  花林林也就不再多问。
  “因为赶稿啊,很久没有看辅导书了……辅导书不看,题量上不去;题量上不去,答题就不顺手……”
  小熊一语戳破彼此心中所想,大家无奈地笑了。
  “或许,我们真错了……”花林林觉得最难过,因为她是发起者。
  “不。英语老师不也说了,我们的内容很好。”小熊说。
  “只是错在时间。”
  高中。哪里是小说动漫里青春四溢的高中。
  总归,还得承担些什么。
  眼珠儿都打转了。明明不爱哭的花林林抹抹眼角,然后握紧拳头:“我就不信这个邪!这个礼拜,咱们集合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证明给别人看,我们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是认真要把文学社搞好的!”
  阮梅看向花林林。
  有什么,荡漾开来。
  周末,居然下雨了。还好是小雨,不影响大家到学校集合。
  “做什么喔?林林,我还有物理作业呢……”理科班的邹田田,经过这次测试,对活动明显冷淡了许多。进来以后,拧着身上的水,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大家心凉了一半。
  “要去敬老院。”花林林果断地说。
  “敬老院?”腾地,四个人立起。
  “对。我拿了DV。我们做成短片,参加这次的校园DV作品比赛。”
  “可是,拍什么啊?……”多纳抓抓头。
  “拍那些老人的笑脸,笑脸中的思念。记录他们的声音,声音中的落寞。”
  “还有,让我们把快乐带给他们吧。”
  大家沉默了。
  似乎社员中从未有人做过这样的事。
  先是小熊起身,走向教室门口。
  “你去做什么?”阮梅问。
  “回家——”
  大家一下子哑然。
  “——回家,去拿二胡。我可是二胡十级的高手哦!”粲然一笑。
  花林林舒了一口气。
  “好的!”多纳从桌子上跳下来,“乘110公车,咱们直达敬老院。”
  “行!这就出发!”花林林开心地拍拍手,再一次笑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孩子们的到来,无疑是最让老人们开心的事。
  看到五个机灵的小丫头、小伙子,老人们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今天是什么节日?”一个老人问。
  “没有啊。”花林林抓抓头。
  “那为什么你们要来这里啊?”轮到老人想抓抓头了。
  “因为——我们想让大家在雨天也开心嘛。”花林林机灵地回答,心中却有些失落,看来,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会有人象征性地来看看老人们,象征性地表演几个节目吧。
  以后一定要常来。
  回头看看社员们,大家心意相通地点点头。
  小熊拉二胡,阮梅唱民歌,多纳打拳,邹田田跳舞,敬老院里笑声不断。
  花林林的DV机里,一位老人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他把自己送到这里后,就只见钱,不见人。
  说着说着,落下了泪。
  画面外的花林林,难过地回答:“老爷爷您别伤心,您儿子总会回来看您的。他只是太忙了——”镜头转向被社员们闹得热火朝天的场面,“现在,请您笑一笑吧。”
  无论如何,都请坚强。
  那天回家,坐在公车上,大家都还很开心。因为是偏离城市中心很远的地方,所以公车上人只有××文学社五个人。大家都围在花林林的DV旁,看着画面咯咯咯笑个没完。
  “那个老人啊——就那个戴红帽子的,还说我像她的孙女儿,给我抓了好多糖呢!”邹田田兴奋地跺着脚,指着画面。
  “还有那位老爷爷哦,他……”
  直到DV放完,大家才倚靠在椅背上,慢慢放松兴奋的身体。
  “我将来,要当一名摄影师,去拍最好的画面,去写最武侠的文字。”花林林偏偏头,对伙伴们说。
  “我要坐在人民大会堂办公!”小熊扶着眼镜说。
  “我呢……我要考入上海大学,去寻找小四的身影……”邹田田神往地说。
  “我要做侦探!破解让人头疼的案子……”
  大家憧憬着,沉浸在梦想之中。
  “你呢?”花林林看向沉默的阮梅。
  “我想……”
  “快看!是彩虹!”多纳一指窗外,大家都涌了上去。
  公车刚驶在天桥上,桥下是向东流去的不尽河水。河流上方,有彩虹架起。明媚一片,像清浅水彩一笔抹了上去。
  天晴了。
  “你想做什么来着?”
  五个脑袋挤在一起的时候,花林林费力地问阮梅,“刚才我没听到。”
  “我想写文字!我要学儿童文学!”
  终于说出了,深藏已久的梦想。
  彩虹在那边,梦想在心里。是的。只要梦想还在,就什么都不怕。只要你们——阮梅看向身边四个好伙伴——只要你们在,我也什么都不怕。
  “呐,该定名字了吧?”
  “什么?”
  “社团的名字。”
  “我想,”一向不太发表意见的阮梅犹犹豫豫终于决定借着此时的感动开口,“我想,叫‘茶味’怎么样……”
  然后胆怯地抬头去看社员们。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对她笑了。
  “……梦境之外,兔子先生安慰着安小若,‘不要哭了。还会再见面的。还要带你去参加红果子舞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森林不欢迎不坚强的孩子。’
  “安小若怀抱着兔子先生留给她的礼物,泪眼汪汪,抬起头问:‘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找到我。’
  “‘在梦里,在文字里,在图画里。在任何童话存在的地方。’
  “‘礼物不要丢了哦。那是梦想。’
  “‘梦想?’
  “‘对,梦想。’
  “……”
  这故事,是该收尾了。阮梅想,露出一抹茶味般的微笑。
   发稿/田俊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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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前,我上高一。我所就读的高中离家有30里远,我平时住校,每个周末回一次家。回家主要是为了带足一星期的口粮。我们的口粮很简单:母亲蒸的馒头、烙饼,还有一玻璃罐炝了油的酸菜。作为一个乡村的少年,到了县城,未免有些自卑和敏感,写日记和一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所谓朦胧诗成为我消解自卑的最好方式。  记得那个夏天的周末,我骑自行车从学校回家。一到家,父亲就让我跟着去割麦,尽管我十分不情愿干这受罪的活,但是
引子    1959年,容国团在第25届世乒赛上为新中国夺得首个世界冠军,同年,北京获得了1961年第26届世乒赛的举办权,这是中国第一次承办大型国际体育赛事。正当人们积极准备这场赛事时,国内遇到了严重的经济困难。如果世乒赛能打好,无疑将会给困难中的中国人民注入一针兴奋剂。在那个年代小小的乒乓球蕴含着巨大的政治社会意义。  经选拔,1960年12月,108名运动员组成国家集训队,准备几个月后横扫欧
继 9月3日主场0比0战平中国香港队之后,中国国家队11月17日在旺角大球场再一次与中国香港队互交白卷。这是一个“双败”的结果,香港队并不能因为这场平局而以4个成绩最好的小组第二名身份跻身12强赛,同样,中国国家队也因为在港足身上丢掉了4分,在与其他小组第二名比较时不占任何优势。当然,对香港队而言,8轮战罢之后依然能够在小组中排名第二,已经是一大“胜利”,相比2004年11月17日在广州天河体育中
赛事 高尔夫美国大师赛  时间 4月10-13日 地点 美国乔治亚州 奥古斯塔高尔夫世界球员排名第三位的瑞典球员斯滕森今年开局并不好,去年连赢美巡和欧巡季后赛总冠军的他早已瞄准今年第一场大满贯赛。爱尔兰名将哈灵顿曾三夺大满贯冠军,但极有可能自1999年以来首度没有资格参加美国大师赛。而泰格·伍兹因为腰部疼痛持续不散,周二宣布退出阿诺·帕尔默邀请赛。  编辑推荐 伤病困扰 大师落寞  赛事 蒙特卡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