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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弟弟得了尿毒症,一个是女儿得了尿毒症。两个绝望的家属走到了一起,惺惺相惜,抱团取暖。相约联手和死神来一场说打就打的战役,把他们年轻的亲人夺回来。当生命的曙光乍现,他们爱的火苗也越燃越高……
以下,是主人公于苗苗的讲述,当那段最难最苦的日子渐行渐远,她对这所有一切充满了感恩,感恩坚持,感恩陪伴,还有,曾经的伤害和绝情……
第一次认识杨光,竟然是在网上。想想都好笑,如果不是我女儿这场病,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网友扯上什么关系。那是2015年3月的一天,我患肾衰竭的女儿在透析时突然出现昏迷,医生告诉我,要我做好最坏的打算。我麻木地点头,已经哭不出来了。
郁闷中,我跑到附近一家网吧,打开一个器官移植的网页,看着一个女孩在网上讲述自己身患淋巴癌的痛苦后,我也发泄一样,在她的帖子下面跟帖讲了女儿的病,最后,我悲愤地打出一行字:“我女儿这么乖,为什么老天总是折磨她呢?”两小时后,一条回帖出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女儿和我弟弟得的是同一种病——尿毒症,不要灰心,一起加油。”
回帖的网友叫“卖男孩的小火柴”,网易注册地显示为“邳州的网友”。我心里一动,问说:“你说说你的情况?另外,小火柴,你的网名太残忍了。”对方很快发了个笑脸说:“我内心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做男孩的小火柴’。”我们互相加了QQ,小火柴告诉我,他叫杨光,31岁,家住扬州,未婚,在当地从事广告设计职业。2014年7月份,他在外打工的弟弟杨阳初步诊断出尿毒症,现在就在邳州市人民医院住院,生命垂危。
“我父母都快60了,弟弟的希望全靠我,你说我是不是‘男孩的小火柴’?”我心里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与他莫名亲近了几分。我向他打听如何去北京看病。杨光一一做了详细回复,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小火柴,竟燃亮了我和女儿的整个生命。
我叫于苗苗,1985年出生于江苏省邳州市。2007年从郑州大学毕业后,在邳州市劳动局下属单位工作了一年,不久和同事马宝亮结婚。2011年1月份,我们的女儿马小曼降生了,给我们这个家平添了许多温馨和快乐。然而,小曼1岁那年的六一,突然开始反复发烧,一开始,我以为是感冒,给她吃退烧药、打消炎针,但都无效。随后,我发现女儿面部开始发黑,经常没有力气,我感觉情况严重,带她到邳州市人民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结论是儿童肾衰竭,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
主治医生花霞玲建议我们换肾,但换肾的费用最少也要20万,这对我们靠工资过日子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不现实的。我只能选择保守的透析治疗,可女儿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每次透析都像上刑一样,那每一声哭闹,都刺激着我的神经,焦虑中,我变得越来越易怒,敏感,夫妻关系也越来越恶化。2013年1月,丈夫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提出离婚,我同意了。前夫把房子和女儿的监护权都留给了我。
离婚后,我将孩子送进了幼儿园,怕幼儿园不收她,我把女儿透析都安排在周末。自己则拼命工作,赚的钱都用在给女儿看病上了。一年后,单位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叫陶新平,是做建材生意的一个小老板。陶新平也是离异,带着一个男孩,他非常喜欢小曼,也不介意她有病,我很欣慰找到了真爱。很快,我们开始筹备婚礼,然而,就在我们拍完婚纱照的那一天,幼儿园园长突然打来电话,说孩子休克了,正在县医院。我赶到医院才得知,小曼在吃饭时突然昏倒,幼儿园的园长从医生嘴里得知孩子的病后,对我说:“你这女儿以后只能在家呆着了,我们真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无言以对,只得将女儿送给多病的妈妈照看,但妈妈照看了几天,就累得心脏病犯了。我找来陶新平,将妈妈送到医院抢救。从医院出来,我坚决地向陶新平提出了分手,虽然他说要帮我分担,但我知道,任谁都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与其到最后,我们又因为这些事情争吵,不如现在就放弃。
绞碎了结婚请柬,我泪流满面,女儿说:“妈妈,我不想看见你哭。”我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对她说:“好,妈妈从现在开始一滴泪都不掉,我们娘俩活一起,死一起,拼了!”小曼状态稍好一点后,爸爸妈妈拿出养老的钱,说让我带小曼去大医院看看。我知道这种病想根治,只能换肾,但现在的经济状况,只能先透析维持。
2015年3月,女儿在透析时突然休克昏迷,抢救过来后,肾内科医生花霞玲再次对我说:“如果再不给孩子换肾,后果不堪设想。”我也想给孩子换肾,可是钱呢?我突然想到了前夫,然而,拨通前夫的电话后,我就知道,我做了件最蠢的事,前夫说我已经给了你一套房子,以后也一分都不会出。我的心顿时凉透了。
病房里一个病友向我推荐了一个病友交流网站,让我把孩子的病状贴上面。上网求助,没想到竟真的有回应。杨光得知我们在同一个医院,带着童话书来看小曼。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他把书放到小曼的怀里,对女儿说:“小曼不要感到孤单哦,叔叔的弟弟已经工作了才得这个病,你才这么小就和他有相同经历啦,厉害!”小曼也来了兴致,跳起来说:“我才不怕孤单呢,可我不想死,因为妈妈害怕。”
杨光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我,胸有成竹地说:“别慌,我弟马上要去北京做移植,我们先打头阵,你现在去筹钱,等着我们胜利的信息,你再去冲锋,希望更大呢。”
如果不是答应了女儿不再掉一滴泪,我真想大哭一场,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心灵支持的力量。这些年,我为了女儿看病,卖掉了房子,辞掉了工作,带着孩子挤进了父母家,这些年,女儿透析的费用已经将房子钱折腾得差不多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杨光对我说:“想打赢这场仗,靠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他介绍我进一个群,这里是所有肝肾患者的聚集地,大家一起说说话,互相传递治疗信息,互相传递正能量!有了这个群后,我就像找到了组织,再不觉得孤苦无依了,心里对杨光是满满的信任和佩服。 2015年5月初,杨阳去北京进行肾移植手术,杨光父母年事已高,杨光将工作辞了,作为家属陪同弟弟前往北京。他每天在群里现场直播弟弟的病情进展。每天看杨阳的手术结果,成了我那段日子最重要的事。一天,杨光在群里求助,说弟弟突然出现了急性排斥反应:食管壁脱落,腹泻不止。饭菜吃一点后马上就吐出来。我马上将我给小曼平时做菜的食谱传到网上,告诉杨光按上面的方式做给杨阳吃,用盐要严格按照上面给的克数放。第二天,杨光就给我回复说:“我找了一个患者家属,让他按你给的菜谱帮我做点菜,结果你猜怎么着,杨阳竟然全部吃光了,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我感觉脸在微微发烧,对杨光道:“我也不会别的,做个菜还是可以的。你说过的,这场仗我们不能输。”
2015年5月15日,杨阳转到了普通病房。我看杨阳手术很成功,便应杨光之邀,带着女儿去了北京,准备先和女儿做个配型,顺便打听一下肾源的问题。杨阳看到小曼后,怜惜地捏着她的小脸,说:“小曼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一定做好你的榜样。咱们一起比赛。”小曼说:“好,我们拉钩。”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两根手指缠绕在一起,我心里满是酸楚,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杨光也在望着我,眼里流露的情感,我能看得懂:我们的亲人,在生与死的刀尖上,而我们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5月23日下午,我和女儿的配型结果出来,没有配上。我沮丧地买了车票准备回邳州,杨光给我打气道:“别灰心,把你的亲戚都动员过来配型,要相信阳光就在你身边,我们邳州见。”我苦笑了一下,这个人,心真宽,还会拿自己的名字说事。回到家后不久,杨光告诉我,他和弟弟已经出院回老家了。我又惊喜又失落,惊喜的是杨阳的病看样是好了,失落的是我们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
一天晚上,我在QQ上碰到杨光,我问他弟弟恢复得怎么样了,提出要“视频”一下。杨光说:“有一个瘦瘦的人不敢见人呢,算了,什么时候全好了去看小曼,再给你们一个惊喜吧。”
6月3日这天,我带女儿透析完后,突然很想去看看杨阳,向医院了解到女儿现在可以外出后,我便带着她坐上了去扬州的汽车。在扬州汽车站,我打电话给杨光:“赶紧来接我,我女儿要来看看杨阳叔叔。”半个小时后,杨光赶来了,他蹲下去紧紧抱着小曼,泪水慢慢溢出来。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杨光呜咽着说:“杨阳没了,小曼,杨阳叔叔没了。可是你不要怕,他是因为有肝炎的底子,你没有。”
原来,我们走后两天,杨阳突发肝昏迷去世。杨光不想我和小曼被打击,才谎称弟弟出院了,办完弟弟的丧事后,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家乡。杨光的苦心让我十分感激,但一想到杨阳,我终于没能控制住泣不成声,难道这场仗,注定我们要输了吗?杨光明白我的心思,安慰我:“不要再多想。咱们还有小曼,小曼好了,杨阳也算有了安慰!”
飘飞的细雨中,他像一个斗士,被雨打湿的头发,倔强地粘在前额,我突然又开始信心百倍,是的,有他在,不怕,再难的路,我们一起去闯。
看小曼状态不错,杨光陪着我们母女在扬州玩了两天。6月5日,我要带着小曼回家了。分手时,杨光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小曼的手心里。这是一株漂亮、别致的水晶幸运草,是他弟弟去世之后,不知情的香港朋友邮来的。他说:“这株幸运草,我弟弟错过了接收的时间。我留着它已经没有意义了,送给你们,也算是我的祝福,祝一切顺利!”
我犹豫一下,说:“我一时没有合适的东西回赠,我想送你一句话,忘了该忘的,没有什么比重新开始生活更重要,一定要多保重自己!以后,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保持联系。”他哽咽着点头。
怕杨光难受,此后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上线和他交流。有时,杨光还会线上与小曼对下五子棋。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静谧的岁月,那是在女儿生病后,我再也不敢奢求的岁月。
6月20日,小曼出现肺感染,住进邳州市人民医院。历时两周,感染才算退去。我借遍了亲戚朋友,才凑足所有的药费。那段时间,我心力交瘁,也无心再上网。杨光几次打电话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让他担心,就说来了亲戚看孩子,不方便。
小曼出院后,我们回到了家里,此时,我已经身无分文,每天都要想着怎么能赚点钱。正好一个同学拉我一起做保健器材推销,提成非常高,我想试试。就问杨光行不行?杨光有些担心,叮嘱我一定要首先照顾好小曼。没过一周,我就推销出去三台跑步机,净赚了4000块钱。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光,杨光忍不住道:“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柔弱的女人,有这么惊人的爆发力,你太厉害了!哎,要是在你身边的话,我真可能激动得抱住你了!”
我心里很得意,但被人夸成这样,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晚,我们在QQ上聊天,我突然提到那株水晶幸运草:“也不知怎么的,这两天我老想拿出来看看。你说,它的使命是什么呢……”他迅速回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说:“它一定是有灵性的,我想,既带给小曼运气,又能连着一对有缘人,有道理没有?”这,这是在表白心意吗?我的心“咚咚”直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我早发现,我对杨光很依恋,就像上次,他骗我回家乡了,我当时就觉得六神无主,慌得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后来去扬州,得知他弟弟去世,看到他哭得那么伤心,我当时真有一种想把他的头揽在胸前,安慰他,陪伴他的冲动。但是,我心里有太多的顾虑:有过婚史,女儿又是个大拖累,在这种状况下,我们适宜相爱吗?
见我不说话,杨光问:“在想什么?于苗苗,我就直说了吧,我喜欢你,也喜欢小曼,你,愿意接受吗?”我回复:“让我再想想行吗?”他索性打来电话告诉我:“行!考虑多久我都愿意等。我有个要求,你让小曼接电话吧。”我把电话递到小曼手里,他问女儿:“我现在就想到你们那里去找工作,这样,就能每天陪你下五子棋了。你愿意吗?”小曼高兴得一跃而起:“我愿意!叔叔,你不会哄我吧?”五分钟后,杨光发来信息:“票已经订好了。没空说话,我要收拾行李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女儿问我:“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我抱着她又哭又笑:“妈妈是高兴的,因为妈妈知道你有救了,我有救了,我们都有救了。”
6月23日,杨光带着个硕大的箱子来到邳州。从这一天起,他成了我们母女俩实实在在的依靠。不久,他与我们当地一家广告公司签了约,平时就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生活里有了他,我的信心也增加了很多。
10月底,我父亲与小曼进行了配型,居然可以成为供者。杨光为了表示庆贺,请我和小曼吃了一顿麦当劳。有了配型结果,下一步就是为小曼筹集手术费。为移植手术做准备。我有点担忧手术风险,杨光将我拥在怀里,还是那句:“虽然我弟弟开了一个坏头儿,但是不要怕,一切有我。”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我真的再也不觉得恐惧,害怕。我甚至对过往的一切苦难充满了感恩,没有这一切,就没有我们今天静谧的生活。
编辑/张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