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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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杜牧《遣怀》诗中“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中的“觉”,众说纷纭:有人读jué,有人读jiào;有人说意思是“睡”,有人说意思是“觉醒”。到底应当读何音、作何解呢?其实,此处的“觉”既不表示“睡”也不表示“醒”,而是个量词,来源于“睡眠”义,读jiào。其意思可以理解为“场、次”,“一觉扬州梦”就是“一场扬州梦”。
  “觉”作为量词由来已远,《汉语大字典》首引《列子·周穆王》为证:“西极之南隅有国焉,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觉。”杜牧诗作中“一觉”共三见,除本例外另两处的“觉”都是量词:
  (1)迹去梦一觉,年来事百般。
  (杜牧《初春有感寄歙州邢员外》)
  (2)溪头正雨归不得,辜负东窗一觉眠。
  (杜牧《醉后呈崔大夫》)
  例(1)中,“一觉”和“百般”对举,其量词的性质很明显。例(2)中的“觉”理解为“睡”或“醒”都不妥,只有作为量词解文意才最顺。
  其实,唐代其他诗人的诗中“觉”作为量词的例子也并不乏见。如:
  (3)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瓯茶。(白居易《食后》)
  (4)鸡鸣一觉睡,不博早朝人。(白居易《晓寝》)
  (5)清宵一觉睡,可以销百疾。
  (白居易《天竺寺七叶堂避暑》)
  (6)早起上肩舁,一杯平旦醉。晚憩下肩舁,一觉残
  春睡。(白居易《途中作》)
  (7)游罢睡一觉,觉来茶一瓯。(白居易《何处堪避暑》)
  (8)一觉晓眠殊有味,无因寄与早朝人。
  (白居易《晓眠后寄杨户部》)
  (9)空腹三杯卯后酒,曲肱一觉醉中眠。(白居易《闲乐》)
  (10)卯饮一杯眠一觉,世间何事不悠悠。(白居易《卯饮》)
  例(3)“一觉”和“两瓯”对举,例(6)“一觉”和“一杯”对举,可知“觉”和“瓯、杯”一样是量词。例(7)不但“一觉”和“一瓯”对举,而且“睡一觉”的说法和现代汉语完全一样。现代汉语方言中“睡一觉”也说成“睡一觉瞌睡”。例(9)“三杯酒”和“一觉眠”是“数+量+名”结构的对举,例(10)“饮一杯”、“眠一觉”连用都可看出“觉”的量词特性。
  《全唐诗》中还有不少这样的用法,如:
  (11)春窗一觉风流梦,却是同袍不得知。(李商隐《闺情》)
  (12)满院松桂阴,日午却不知。山人睡一觉,庭鹊立
  未移。(皮日休《鹿门夏日》)
  (13)不知何事迎新岁,乌纳裘中一觉眠。
  (皮日休《江南道中怀茅山广文南阳博士三首·二》)
  (14)酷怜一觉平明睡,长被鸡声恶破除。(罗隐《早发》)
  (15)灯前一觉江南梦,惆怅起来山月斜。
  (韦庄《含山店梦觉作》)
  (16)通宵听论莲华义,不藉松窗一觉眠。(卢延让《松寺》)
  (17)从容一觉清凉梦,归到龙潭扫石枰。
  (齐己《荆诸偶作》)
  (18)闲把史书眠一觉,起来山日过松西。(处默《山中作》)
  (19)一觉梦魂朝紫府,数年踪迹隐埃尘。
  (吕岩《七言·五十六》)
  例(14)中黎明的一场酣睡是被鸡声吵醒的,可见此“觉”更不能理解为“醒”。例(19)“一觉”和数量结构“数年”对
  举,可见也是量词。
  量词“觉”后代一直沿用。如:
  安得蘧蘧一觉梦,倚岩栩栩访庄周。
  (宋·吕愿中《南华洞》)
  一觉黄粱之梦,百年大槐之宫。
  (宋·黄公绍《施经斋会戒约榜》)
  困了一觉中觉,以补早晨之不足。
  (清·李宝嘉《官场现形记》第十九回)
  近现代汉语不论口语还是书面语中都继续沿用了这种用法,如“亭午的一觉闲睡,中宵的一晌闲谈”(俞平伯《重过西园码头》)等,余例不赘举。
  综上,从语言的历史性和社会性角度看,“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觉”当作量词,读为jiào才是较为恰当的。
  
  (通讯地址:200433复旦大学北苑104-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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