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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看来这次没那么走运了，林老师意味深长的一瞥让汪小凯一阵头皮发麻。
“你是说放在家里忘带了？”林老师玲珑的下巴微微抬起，轻声细语地问。
“是的。早上走得急，我把数学作业本落在家里了。”汪小凯回答得颇为镇定，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
“哦，那你回去取一下吧！”林老师依然和颜悦色，可这会儿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仿佛鼓槌一般，敲打得汪小凯的心颤颤地直跳。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打来一个电话，将汪小凯的爸妈都叫了出去。爸妈走得急，竟忘了像以往那样将家里的电脑网线拔了，进而藏起来。汪小凯瞅准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想也没想就钻到爸爸的书房里，打开电脑。本来他只打算上网下载几首许嵩的歌，后来却忍不住瞄了一瞄自己的网上“庄园”。这一瞄可让他欲罢不能了。汪小凯目睹他的那座“庄园”已经荒芜得不成样子，情不自禁地动手整治起来：栽树、除草、修缮房舍……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一两个小时就在他浑然不觉中蒸发掉了。
这个晚上的汪小凯如有神助——他居然在爸妈回到家之前的一刻钟里果断地关掉了电脑！想想看吧，若是爸妈得知他居然背着他们玩电脑，那还得了！
快有两年了吧，反正自从升入初中之后，汪小凯几乎就没碰过家里的电脑。爸爸妈妈总是喋喋不休：“中考比高考还要重要呢！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将来重点大学的门都摸不到！至于电脑嘛，等将来考进了好大学，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是这个晚上，汪小凯忘记了爸妈的嘱咐。他就像一个称职的农夫，勤勤恳恳地打理他的“庄园”，却让自己的家庭作业“落了荒”。他本来打算熬夜把剩下的数学作业做完，可是困意实在难以抵挡，更何况还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让爸妈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在凌晨之前就迷迷糊糊地“收工”上床了。当然，入睡之前，汪小凯已经为自己拿定了主意——他已经想好明天该如何应对老师的检查了。
应付作业检查，汪小凯还是积累了一点儿经验的。就拿上学期来说，他有一次英语作业没有完成，情急之中就对教英语的范老师说：“我把作业本忘在家里了……”范老师当时有些不满地对他说：“丢三落四可不好啊！明天记得带来哦！”到了第二天，范老师压根儿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下的问题是，林老师不是范老师。汪小凯故伎重施，而林老师显然不吃这一套。林老师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分明在说：“汪小凯啊汪小凯，作业没完成老实承认就是了，欺骗老师可不好哦！”不过，林老师算是给汪小凯留了面子，至少没有横眉冷对。
二
已是阳春三月，街上的色彩忽然之间斑斓起来。车辆披着明媚的阳光，像热带鱼一般争先恐后地在汪小凯的身边游来游去。沿途的几家服饰店还没有开门，宽大的玻璃窗里或坐或立的塑料模特儿衣着鲜亮，姿态优雅。街上的人全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把目光落在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身上。
走到友谊桥时，汪小凯被一片啁啾之声吸引住了。他在一块石墩上坐了下来。连绵不绝的鸟鸣让他郁结的心稍稍舒展开来。汪小凯知道友谊桥附近有一个花鸟市场，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汇集着各种鸟儿。只不过自从他上了中学之后，虽然每天都打这里经过，却几乎从来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汪小凯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决定到花鸟市场里转转。
走进花鸟市场，鸟儿们的鸣唱更显纷乱嘈杂。各种材质编制的鸟笼挂在树枝上、屋檐下，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笼子里的鸟儿有的体形硕大，有的娇小玲珑；有的雍容艳丽，有的一身素裹；有的威风凛凛，有的惊慌畏缩……三三两两的顾客正和摊主讨价还价。他们粗重的声音不时炸响在小市场里，令那些笼中之鸟不知所措。汪小凯忽然觉得兴趣索然，旋即扭头离去。
现在，汪小凯已经走在芳草萋萋的濠河边上了。作为小城的一道景观，这些年地方官员们在装扮濠河上做足了文章。濠河原是小城的护城河，河水很清。如果你俯下身来，可以看到一群群小鱼或者蝌蚪欢快地游弋。那些无拘无束的小精灵忽然勾起了汪小凯对乡下老家的想念。
汪小凯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乡下的春天多美啊！那个时候，爷爷常常带着他到小河里捉鱼、摸虾、趟螺蛳；奶奶则常常和他一起在河边的地里寻觅“蚕豆耳朵”，或者用嫩嫩的芦苇芯子做笛子……想到乡下的爷爷奶奶，汪小凯心里就暖洋洋的。可是，那么慈爱的爷爷奶奶却常常充当爸爸妈妈用来教育他的“反面材料”——他们说：“汪小凯你听好了，现在不好好学，将来你就得跟你爷爷奶奶一样，辛苦操劳一辈子……”
沿着濠河漫无目的地晃荡，阵阵困意开始袭击汪小凯。他好想在河边的草地上睡上一大觉啊！忽然，汪小凯看到前面有个肥胖的身影。那个人面对着河岸的浮雕，硕大的脑袋歪过来歪过去，一副专心研究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等他走近一看，那个人居然是住在他们起风街的傻子杨二。衣衫不整的杨二左腋下夹着一只干瘪的可乐瓶子，右手指缝间夹着半截已经熄灭的香烟。他痴痴地盯着那些浮雕，表情有些奇怪。汪小凯不禁喊了一声：“杨二，看什么呀？”
这么一喊，不仅把杨二吓了一跳，汪小凯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虽然同在起风街上生活，虽然他早就认得这个杨二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和杨二说过话呢！爸妈每次遇到杨二，总是急急地侧身而过。而现在，汪小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主动和傻子杨二搭起话来了。
“在……在……我……在学习呢！”杨二扭过头来，不屑地撇撇嘴说。随后，他的目光又和那些浮雕牢牢纠缠在一起了。
汪小凯知道那些浮雕上刻的是濠城的历史和地方风情。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就曾经组织他们来参观过。那个时候，他和同学们只顾着打闹和吃零食，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没有多少入耳上心。现在，看着杨二专心致志地站在浮雕前，汪小凯嘴角不禁滑过一丝笑意。他欢欣地凑到杨二身边。他们煞有介事地立在浮雕前，就像两位传说中的专家。
三
汪小凯再次回到大街上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街上的人更多了，新开张的店铺正在热火朝天地搞促销，路边的小摊贩殷勤地向行人们兜售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新疆小伙将长铁炉子上的羊肉串扇得满街飘香…… 这个世界热热闹闹，香气扑鼻，只有汪小凯是寂寞的。回家？回学校，还是继续在街上闲逛？烦恼再次汹涌而至，纠缠着这个毫无主张的少年。书包还在学校里，即便回到家也没法补上作业。返回学校，又能拿什么交给林老师呢？那么，继续逛街吧！这时，他的小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汪小凯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忽然感到一阵惊喜——他的手明白无误地触到了一小卷纸片。钱！是的，是钱。其实，平日里他的口袋里本就是有钱的，只不过那仅仅是一点点儿零花钱，不会超过十块。而现在，握在他手上的居然是两张百元大钞。那是舅舅前两天刚给他的，他还没有来得及上交给爸妈。
汪小凯振奋起来，这会儿他的目标终于清晰了——他抬头望去，KFC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微笑呢！
这家KFC店是汪小凯十分熟悉的。来过多少次了呢？他记不得。反正，每逢过生日，爸妈都会带他来；考了好成绩，爸妈也带他来；同学聚会，他也曾来过好几次。总之，这是一个喜庆的地方，角落四处都弥漫着欢欣。而现在，汪小凯独自一人坐在KFC店里，面对自己刚点的那一堆香辣鸡翅、葡式蛋挞、脆皮甜筒……竟然丧失了食欲，昔日里所有的欢喜都好似雾气一般散去。
汪小凯胡乱地吃了点儿东西，从KFC店里仓皇地逃出来。室外的阳光依然热烈，街市上依旧一派喧闹。他想，同学们也应该吃好午饭了，此刻他们或许趴在课桌上午睡，或许在专注地写作业，或许在操场上散步……只有他自己像一只陀螺，在濠城的街道上毫无方向地转来转去。
《蝙蝠侠》——汪小凯想起KFC店里那几个大学生刚刚提到的电影。对呀，不如看场电影去！这几天，汪小凯班上的一些同学也常常谈论这部电影。虽然他们大多并没有看过，所有信息不过来源于道听途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部电影的推崇。
“好吧，那就去看电影吧。”汪小凯对自己说。
四
汪小凯看了看影剧院的放映时间表，《蝙蝠侠》要到下午二点三十分才有一场，距离此刻还有近两个小时呢。汪小凯又犯难了，这漫长的两个小时自己总不能就坐在影剧院门口一直等吧？这时候，他看到影剧院斜对面有一家网吧，网吧南面还有一家游戏厅，而北边呢，则是濠城最大的新华书店。
汪小凯鬼使神差地走进网吧。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难闻的烟味和霉味。他迅速退了出来，在网吧门口徘徊不定。本来，汪小凯已经下定决心到书店去。他想，既然自己都不打算进网吧了，游戏厅就更别去了吧！到书店去，哪怕看一会儿书，这一天里总算还有一点儿时光是有意义的。可是，当他刚迈开步子往北走的时候，南边忽然传来了一首熟悉的歌，是许嵩唱的《在那不遥远的地方》——
哪里会有小桥流水
哗啦啦的
洗去尘灰
漂浮桃花蕊
它有多美
采一片换你真心相对
哪里会有彩云在追
明月又能无缺几回
人生不完美
不要后退
……
这歌声来得突兀，好像是有意要将汪小凯牵向南边的游戏厅去。汪小凯又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一会儿往北走走，一会儿往南走走，飘忽凌乱的思维操纵着他杂乱犹豫的脚步。这个时候的汪小凯就像一架失灵的摆钟，毫无章法地在街市上晃来荡去，晃得不远处一位卖棉花糖的大爷皱起了眉头。街道上，许嵩的歌依然在继续放送——
在那不遥远的地方
埋着你的梦想
散发出微小的光芒
那是属于你的土壤
等着你去开掘宝藏
就算一路跌跌撞撞
……
“孩子——当心！”猛然间，卖棉花糖的大爷一声大喝。
可惜晚了，应着一辆电动车尖利的刹车声和那位骑车女子惊恐的叫喊声，汪小凯栽倒在马路边。
当汪小凯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爸爸、妈妈、舅舅……许多人都围在他的病床周围。看到他睁开眼，大家因焦急而紧绷的脸才渐渐舒展开来。
妈妈显然哭过，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爸爸紧挨他坐着，温暖的大手一遍遍抚过他的脸颊和肩膀。后来，林老师也赶过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连连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满是歉意。
看着眼前所有的人为自己着急操心，汪小凯觉得十分羞愧。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告诉爸爸妈妈他偷偷上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向林老师承认错误。
但有一点，汪小凯是明白的——自己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天，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归宿，所有的担心和负累都可以卸下来了。这样想着，他居然暗暗得意地笑了。
春天实在太令人犯困。现在，汪小凯需要好好儿地睡一觉了。
看来这次没那么走运了，林老师意味深长的一瞥让汪小凯一阵头皮发麻。
“你是说放在家里忘带了？”林老师玲珑的下巴微微抬起，轻声细语地问。
“是的。早上走得急，我把数学作业本落在家里了。”汪小凯回答得颇为镇定，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
“哦，那你回去取一下吧！”林老师依然和颜悦色，可这会儿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仿佛鼓槌一般，敲打得汪小凯的心颤颤地直跳。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打来一个电话，将汪小凯的爸妈都叫了出去。爸妈走得急，竟忘了像以往那样将家里的电脑网线拔了，进而藏起来。汪小凯瞅准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想也没想就钻到爸爸的书房里，打开电脑。本来他只打算上网下载几首许嵩的歌，后来却忍不住瞄了一瞄自己的网上“庄园”。这一瞄可让他欲罢不能了。汪小凯目睹他的那座“庄园”已经荒芜得不成样子，情不自禁地动手整治起来：栽树、除草、修缮房舍……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一两个小时就在他浑然不觉中蒸发掉了。
这个晚上的汪小凯如有神助——他居然在爸妈回到家之前的一刻钟里果断地关掉了电脑！想想看吧，若是爸妈得知他居然背着他们玩电脑，那还得了！
快有两年了吧，反正自从升入初中之后，汪小凯几乎就没碰过家里的电脑。爸爸妈妈总是喋喋不休：“中考比高考还要重要呢！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将来重点大学的门都摸不到！至于电脑嘛，等将来考进了好大学，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是这个晚上，汪小凯忘记了爸妈的嘱咐。他就像一个称职的农夫，勤勤恳恳地打理他的“庄园”，却让自己的家庭作业“落了荒”。他本来打算熬夜把剩下的数学作业做完，可是困意实在难以抵挡，更何况还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让爸妈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在凌晨之前就迷迷糊糊地“收工”上床了。当然，入睡之前，汪小凯已经为自己拿定了主意——他已经想好明天该如何应对老师的检查了。
应付作业检查，汪小凯还是积累了一点儿经验的。就拿上学期来说，他有一次英语作业没有完成，情急之中就对教英语的范老师说：“我把作业本忘在家里了……”范老师当时有些不满地对他说：“丢三落四可不好啊！明天记得带来哦！”到了第二天，范老师压根儿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下的问题是，林老师不是范老师。汪小凯故伎重施，而林老师显然不吃这一套。林老师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分明在说：“汪小凯啊汪小凯，作业没完成老实承认就是了，欺骗老师可不好哦！”不过，林老师算是给汪小凯留了面子，至少没有横眉冷对。
二
已是阳春三月，街上的色彩忽然之间斑斓起来。车辆披着明媚的阳光，像热带鱼一般争先恐后地在汪小凯的身边游来游去。沿途的几家服饰店还没有开门，宽大的玻璃窗里或坐或立的塑料模特儿衣着鲜亮，姿态优雅。街上的人全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把目光落在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身上。
走到友谊桥时，汪小凯被一片啁啾之声吸引住了。他在一块石墩上坐了下来。连绵不绝的鸟鸣让他郁结的心稍稍舒展开来。汪小凯知道友谊桥附近有一个花鸟市场，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汇集着各种鸟儿。只不过自从他上了中学之后，虽然每天都打这里经过，却几乎从来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汪小凯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决定到花鸟市场里转转。
走进花鸟市场，鸟儿们的鸣唱更显纷乱嘈杂。各种材质编制的鸟笼挂在树枝上、屋檐下，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笼子里的鸟儿有的体形硕大，有的娇小玲珑；有的雍容艳丽，有的一身素裹；有的威风凛凛，有的惊慌畏缩……三三两两的顾客正和摊主讨价还价。他们粗重的声音不时炸响在小市场里，令那些笼中之鸟不知所措。汪小凯忽然觉得兴趣索然，旋即扭头离去。
现在，汪小凯已经走在芳草萋萋的濠河边上了。作为小城的一道景观，这些年地方官员们在装扮濠河上做足了文章。濠河原是小城的护城河，河水很清。如果你俯下身来，可以看到一群群小鱼或者蝌蚪欢快地游弋。那些无拘无束的小精灵忽然勾起了汪小凯对乡下老家的想念。
汪小凯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乡下的春天多美啊！那个时候，爷爷常常带着他到小河里捉鱼、摸虾、趟螺蛳；奶奶则常常和他一起在河边的地里寻觅“蚕豆耳朵”，或者用嫩嫩的芦苇芯子做笛子……想到乡下的爷爷奶奶，汪小凯心里就暖洋洋的。可是，那么慈爱的爷爷奶奶却常常充当爸爸妈妈用来教育他的“反面材料”——他们说：“汪小凯你听好了，现在不好好学，将来你就得跟你爷爷奶奶一样，辛苦操劳一辈子……”
沿着濠河漫无目的地晃荡，阵阵困意开始袭击汪小凯。他好想在河边的草地上睡上一大觉啊！忽然，汪小凯看到前面有个肥胖的身影。那个人面对着河岸的浮雕，硕大的脑袋歪过来歪过去，一副专心研究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等他走近一看，那个人居然是住在他们起风街的傻子杨二。衣衫不整的杨二左腋下夹着一只干瘪的可乐瓶子，右手指缝间夹着半截已经熄灭的香烟。他痴痴地盯着那些浮雕，表情有些奇怪。汪小凯不禁喊了一声：“杨二，看什么呀？”
这么一喊，不仅把杨二吓了一跳，汪小凯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虽然同在起风街上生活，虽然他早就认得这个杨二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和杨二说过话呢！爸妈每次遇到杨二，总是急急地侧身而过。而现在，汪小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主动和傻子杨二搭起话来了。
“在……在……我……在学习呢！”杨二扭过头来，不屑地撇撇嘴说。随后，他的目光又和那些浮雕牢牢纠缠在一起了。
汪小凯知道那些浮雕上刻的是濠城的历史和地方风情。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就曾经组织他们来参观过。那个时候，他和同学们只顾着打闹和吃零食，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没有多少入耳上心。现在，看着杨二专心致志地站在浮雕前，汪小凯嘴角不禁滑过一丝笑意。他欢欣地凑到杨二身边。他们煞有介事地立在浮雕前，就像两位传说中的专家。
三
汪小凯再次回到大街上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街上的人更多了，新开张的店铺正在热火朝天地搞促销，路边的小摊贩殷勤地向行人们兜售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新疆小伙将长铁炉子上的羊肉串扇得满街飘香…… 这个世界热热闹闹，香气扑鼻，只有汪小凯是寂寞的。回家？回学校，还是继续在街上闲逛？烦恼再次汹涌而至，纠缠着这个毫无主张的少年。书包还在学校里，即便回到家也没法补上作业。返回学校，又能拿什么交给林老师呢？那么，继续逛街吧！这时，他的小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汪小凯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忽然感到一阵惊喜——他的手明白无误地触到了一小卷纸片。钱！是的，是钱。其实，平日里他的口袋里本就是有钱的，只不过那仅仅是一点点儿零花钱，不会超过十块。而现在，握在他手上的居然是两张百元大钞。那是舅舅前两天刚给他的，他还没有来得及上交给爸妈。
汪小凯振奋起来，这会儿他的目标终于清晰了——他抬头望去，KFC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微笑呢！
这家KFC店是汪小凯十分熟悉的。来过多少次了呢？他记不得。反正，每逢过生日，爸妈都会带他来；考了好成绩，爸妈也带他来；同学聚会，他也曾来过好几次。总之，这是一个喜庆的地方，角落四处都弥漫着欢欣。而现在，汪小凯独自一人坐在KFC店里，面对自己刚点的那一堆香辣鸡翅、葡式蛋挞、脆皮甜筒……竟然丧失了食欲，昔日里所有的欢喜都好似雾气一般散去。
汪小凯胡乱地吃了点儿东西，从KFC店里仓皇地逃出来。室外的阳光依然热烈，街市上依旧一派喧闹。他想，同学们也应该吃好午饭了，此刻他们或许趴在课桌上午睡，或许在专注地写作业，或许在操场上散步……只有他自己像一只陀螺，在濠城的街道上毫无方向地转来转去。
《蝙蝠侠》——汪小凯想起KFC店里那几个大学生刚刚提到的电影。对呀，不如看场电影去！这几天，汪小凯班上的一些同学也常常谈论这部电影。虽然他们大多并没有看过，所有信息不过来源于道听途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部电影的推崇。
“好吧，那就去看电影吧。”汪小凯对自己说。
四
汪小凯看了看影剧院的放映时间表，《蝙蝠侠》要到下午二点三十分才有一场，距离此刻还有近两个小时呢。汪小凯又犯难了，这漫长的两个小时自己总不能就坐在影剧院门口一直等吧？这时候，他看到影剧院斜对面有一家网吧，网吧南面还有一家游戏厅，而北边呢，则是濠城最大的新华书店。
汪小凯鬼使神差地走进网吧。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难闻的烟味和霉味。他迅速退了出来，在网吧门口徘徊不定。本来，汪小凯已经下定决心到书店去。他想，既然自己都不打算进网吧了，游戏厅就更别去了吧！到书店去，哪怕看一会儿书，这一天里总算还有一点儿时光是有意义的。可是，当他刚迈开步子往北走的时候，南边忽然传来了一首熟悉的歌，是许嵩唱的《在那不遥远的地方》——
哪里会有小桥流水
哗啦啦的
洗去尘灰
漂浮桃花蕊
它有多美
采一片换你真心相对
哪里会有彩云在追
明月又能无缺几回
人生不完美
不要后退
……
这歌声来得突兀，好像是有意要将汪小凯牵向南边的游戏厅去。汪小凯又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一会儿往北走走，一会儿往南走走，飘忽凌乱的思维操纵着他杂乱犹豫的脚步。这个时候的汪小凯就像一架失灵的摆钟，毫无章法地在街市上晃来荡去，晃得不远处一位卖棉花糖的大爷皱起了眉头。街道上，许嵩的歌依然在继续放送——
在那不遥远的地方
埋着你的梦想
散发出微小的光芒
那是属于你的土壤
等着你去开掘宝藏
就算一路跌跌撞撞
……
“孩子——当心！”猛然间，卖棉花糖的大爷一声大喝。
可惜晚了，应着一辆电动车尖利的刹车声和那位骑车女子惊恐的叫喊声，汪小凯栽倒在马路边。
当汪小凯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爸爸、妈妈、舅舅……许多人都围在他的病床周围。看到他睁开眼，大家因焦急而紧绷的脸才渐渐舒展开来。
妈妈显然哭过，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爸爸紧挨他坐着，温暖的大手一遍遍抚过他的脸颊和肩膀。后来，林老师也赶过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连连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满是歉意。
看着眼前所有的人为自己着急操心，汪小凯觉得十分羞愧。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告诉爸爸妈妈他偷偷上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向林老师承认错误。
但有一点，汪小凯是明白的——自己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天，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归宿，所有的担心和负累都可以卸下来了。这样想着，他居然暗暗得意地笑了。
春天实在太令人犯困。现在，汪小凯需要好好儿地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