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政府形成了一系列的经济发展思想与产业政策，并在国民经济恢复和发展中起了主导性作用。日本的国家发展主义致力于国家层面上的产业化问题，考虑的是如何将产业政策作为首要的优先政策来加强国民生产，其基本原则有三，一是以战略的眼光看待经济，二是抑制过度竞争，三是限制企业的短期谋利行为。在这些基本原则的指导下，战后日本产业政策先后经历了管制经济范式、出口导向范式以及高增长和自由化范式，使日本在战争的废墟上迅速发展为世界经济强国。日本国家发展主义的基本理念与产业政策，对当前中国的经济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战后日本的产业政策范式
　　1.管制经济范式。战后，日本在战争期间建立起来的直接控制物资和货币的体制几乎消失殆尽，但它的许多变体却作为战争的遗产被保留下来，并构成了日本经济制度的基础，其中管制经济的思想和战时的人事安排的继承特别重要。日本于1946年5月设立了经济安定本部来实施倾斜式生产方式，而倾斜式生产方式的本意就是把战时政府干预经济的遗产用于战后重建。设计和实施倾斜式生产方式的一些主要人员在1931—1945年间就实践过管制经济，吉田茂首相首席顾问的有泽广巳就曾积极参与过近卫内阁经济新秩序的制定工作。由于战后恶性通货膨胀和严重的物资短缺，生产在产业政策中被赋予了优先地位，对资源的严格控制被认为是国家生存的必要措施，同时人们也相信国家干预是日本克服经济危机的唯一手段。经济安定本部成立后迅速宣布了一系列硬性的经济管制措施，主要有基于“临时物资需给调整法”的物资管制、基于“物价统制令”的物价管制、基于“金融机关资金融通准则”的资金管制以及基于“贸易等临时措置法”的贸易管制等四项，这些严格的管制管死了企业的方方面面，严格的金融管制和币制改革则抹杀了一切贫富区别。1946年12月日本政府制定了“倾斜生产方式”的基本方针，以煤炭和钢铁超重点生产为核心来摆脱经济危机。为此，日本政府设立了复兴金融公库对重点企业行业实施资金倾斜，在生产资料的供应上对煤炭、钢铁等工业优先提供物资倾斜，同时还实施了价格补助金制度在价格上给这些产业以倾斜。在重工业优先的国策下，整个日本的资源都被集中，服务于体内循环的重工业，消费品工业（轻工业）无法从重工业取得物资，被迫停产。日本倾斜式生产方式取得了巨大成功，到1948年12月，工矿业生产已经恢复到战前水平的72.9%，其中煤炭恢复到90.6%，钢铁恢复到49.2%，电力超过50%，机器制造业产值恢复到战前的近80%，并且自1948年后半年起，对外贸易开始恢复。日本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将国民经济基本上恢复到战前水平，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2.出口替代范式。①20世纪50年代日本的国家发展主义在新的环境下表现出强大的创新能力，这一时期其产业政策主要是出口替代范式，代表着日本发展主义从军事型向贸易型过渡的开始。在这一转变过程中，有两个因素起着重要的作用。一是1949年道奇计划的实施结束了管制经济的时代，并直接把日本经济和国际市场联系起来。道奇计划所提出的效益问题，迫使日本产业政策从对物资分配和价格的直接政府管制的战时形态，转向了增强日本企业在国际竞争中的竞争力和效率。二是朝鲜战争的爆发，美国政府的大额订单特别是采购和重振军备的压力，迫使日本进入了冷战体系，并为日本提供了一个资本积累的好机会。因此，这一时期，日本产业政策方面面临着两种选择，是继续以军事生产为基础发展经济，还是寻找一个新的发展战略。整个50年代，日本在这两种选择之中摇摆不定，这种状况使这十年成了中村正则所谓的“政治的十年”。②50年代，日本学界对于经济发展道路开展了一场大争论，其内容是主要围绕着继续实施管制主义的经济政策，还是实施贸易立国的政策。贸易立国论最终取得了胜利，这种思想认为，由于日本国内资源约束很强，而又人口众多，仅仅利用国内资源来实现工业化、现代化是不可能的，所以，日本的发展必须充分融入世界，充分利用国际资源，实行出口导向的发展战略，日本应利用其对国际先进技术的消化吸收能力，在国际分工中取得有利地位。日本政府最终也采纳了贸易立国论的政策主张，同时，为了提高国内产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强力推进产业结构调整步伐，进一步优化产业结构，使得日本的经济发展走上了国际化、独立化的道路。③促进出口被视为政府产业政策的首要目标。重化工业的发展在日本产业政策中依然占据重中之重的优先地位，但它不再集中于武器的生产，而是民用商品的生产，日本政府依然将重化工业视为产业经济结构的基础或战略组成部分，十分注重产业结构的优化，目的是达到国际贸易的收益最大化。租税特别措施是间接控制的核心内容之一，在这一措施下，一些重要产品获得了免税待遇，进口的一些重要机械设备被免征了关税，有利于提供产业竞争力的现代化设备被免征了固定资产税。财政投资贷款是间接控制的另一核心内容，日本政府对煤炭、钢铁、海运和电力等四大重点产业加强了财政直接投资和信贷支持。在间接控制下，日本政府为扶植基础产业发展，通过其全额出资的日本开发银行、进出口银行为民间企业提供了大量的长期低利率贷款。这一时期，日本经济重新与国际市场接轨后，日本经济的存亡将最终由日本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来决定，因此，为了提升竞争力，日本政府不得不利用市场功能。政府虽然还在控制经济，但已经主要是通过组织市场竞争来实施间接控制。
　　3.高增长和自由化范式。经过十多年的恢复和发展，日本经济在20世纪60年代走上了高速增长的轨道，同时，由于日本加入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关税及贸易总协定，日本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日本必须放开进口，放开外汇管理，经济自由化成为日本被迫的选择。①50年代，日本政府强调的是提升战略性行业中日本企业的竞争力，而到60年代，日本政府对国家生产力的理解进一步延伸到了整体经济的高增长率上，政府的目标不仅是要保持经济增长，而且要获得高于其他国家的经济增长率。日本政府于1959年开始了贸易自由化，并于1961年采纳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在这一计划下，整个国家再次被动员起来集中力量于一个单一目标，GNP成了最优先目标，政府通过大量增加对基础设施的公共支出，为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大的支持，由政府投资的公共基础设施主要包括海陆空交通设施、通讯基础设施、城市基础设施以及医院、教育和福利机构等等，10年中投资总额高达16.1兆日元。②与此同时，通产省效仿战时国家动员，开始实施一种新产业体制，该体制旨在贸易自由化之后，组织全国的企业与外国企业竞争，以迎接经济自由化的挑战。这政策范式将凯恩斯有效需求理论与提升产业结构的政策目标结合了起来，其目的均是保持国民经济整体竞争力的提升。1963年日本政府开始把产业政策的优先目标确定为重化学工业，并把提高产业竞争力作为核心内容。为此，日本通过产业重组、鼓励大公司进行兼并来限制市场竞争，以达到增强规模经济的目的。在这一政策范式下，日本经济经历了一个私人治理模式日渐重要和政府行政权力日益淡化的过程，政府和私营企业的分工得到了重新定义，此后日本政府在经济干预中开始更多地依赖行政引导。
　　二、战后日本产业政策对我国的启示
　　日本国家发展主义是在后进国家的产业如何制度化与如何应对新环境的挑战的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并且受到德国历史学派经济理论、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以及凯恩斯宏观经济理论的强烈影响，国家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最重要的组织者。在国家发展主义影响下形成的日本权威型政府及其产业政策的制定与实施，成为决定国家经济发展的最关键变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也具有国家发展主义的基本特征，即政府在经济社会发展中起着主导性的作用。但中国政府的主导性更多地体现在通过不断地放松对经济的控制，不断增加民间力量的积极性，从而不断释放市场的力量，同时国民经济的国际化进程也不断深化，对外资和外贸的依赖比较严重，这表明中国政府发展经济追求的是资源配置效率和比较优势，这与日本政府重视竞争优势的发展理念是有很大不同的。中国政府近几年，尤其是在本轮金融危机之后才开始重视内需管理，如果这一应对危机的临时性措施可以持续下去，从而不断激发国内的需求动力，中国的经济增长仍有较大的保证。
　　1.日本的国家发展主义抛弃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比较优势理论，确立了以熊彼特的创新概念为核心的竞争优势理念。日本的产业政策从50年代中期就已经开始了建立国家竞争优势的实践，并且追求经济组织的效率和分工、专业化经济。
　　2.由于日本重视技术创新，很早就从比较优势向竞争优势过渡。日本发展出了一套能够支持创新的内生制度体系。日本建立了企业集团，并确立了主银行与企业之间长期的稳定关系，同时又实现企业与企业之间以及企业与银行之间的相互持股等种种制度安排，日本的企业才得以获得稳定的源源不断的支持创新的资金。
　　3.为了支持技术创新和提高产品质量，日本经济发展模式把分配制度、就业制度与创新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日本的终身雇佣制和年功序列工资制虽然不符合资源配置的自由和竞争原则，但却为企业持续的技术创新提供了稳定的智力和人才支持，同时也提供了稳定的激励机制。最后，日本模式中通过改变饼的切法而把饼做大的智慧，对于中国目前建立和谐社会的政策有极大的启发。不注意解决分配方面的不平等问题，不大幅度地增加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中国就无法实现经济发展模式由出口驱动向内需驱动的转变。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财务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