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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造像艺术,是一部开凿在石头上的史书,集宗教、建筑、服饰、雕刻艺术和人文历史的恢宏篇章,拍摄佛窟不仅为佛像本身,更是留存这段过往历史
摄影之友×袁蓉荪
袁蓉荪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成都市摄影艺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国家地理》签约摄影师
主力拍摄相机:林哈夫4×5、尼康D700、尼康D800E
Q:从2005年开始拍摄至今,已经有14年的时间,拍摄的作品数和佛窟的数量,有没有统计?是什么动力让你一直坚持拍摄?
A:这十余年寻觅拍摄中国石窟,走了有古代造像的18个省、自治区的近百个市、县,上千处的石窟造像点。根据环境与作品表现需要,采用大画幅胶片或者数码影像拍摄,已留存下心仪的图片5万多张。集宗教、建筑、服饰、人文历史于一体的石窟造像艺术,堪称一部石头上的史书,走得越多,拍摄越多,越是惊叹石窟艺术的璀璨辉煌,折服伟大古人的虔诚心。摄影的重要特性就是记录,能留存千百年佛窟在中华大地的活态影像,艺术展现其复合的文献价值,如此意义是我坚持拍摄的原动力。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看到拍摄到这些精彩的造像,唯有珍惜坚持。
Q:国内外很多拍摄佛像石窟的摄影作品,为了突出宝相庄严,会将佛像置于主体,你的作品相比之下多了一种烟火气和人情味,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拍摄视角?
A:我拍摄石窟之初,被佛窟造像的艺术之美感召,动情于石刻造像穿越千年的岁月沧桑,最初,也像大部分人拍石窟一样,把镜头聚焦在佛像。然而,时常在乡间看到那些虔诚的人们,他们的劳动生活融入在这些古老造像环境之中,与这些石窟佛像生生息息,那些佛与众生自然融洽的生活场景,渐渐打动我。使我不再满足于标本式的拍摄,意识到应该更多地关注承载千年佛窟的中华大地的文化土壤,以及与其生生息息在一起的百姓众生,便开始从单纯的佛窟拍摄,到人佛同框的表达,不再执着于“空相”的物,而在于“空性”的无相之真。佛与众生在一起生生息息,佛保佑众生,众生供奉诸佛,如此斗转星移延续千年,这是鲜活的石窟文化,我的影像想要表达的重要点,影像也由此有了时代感和当代性。许多地方的石窟寻访非常不易,保护现状与形式也不尽相同,所以我在拍摄中也相应采取多种表现形式:有单纯以影像文档形式记录石窟造像本身的形制特点;或注重古代石刻历经沧桑与岁月时空交融呈现的艺术之美;或拍摄石窟造像和百姓众生自然和谐的劳动生活场景......中国石窟艺术的千年荟萃,可谓精彩纷呈,特色各异,最终确立以展现人与石窟造像的环境生活为重点,表现千年佛窟文化和当代社会生活这一主题。 Q:你是如何寻找到这些石窟的?这些石窟在野外保护能力有限,但一旦被圈起来作为旅游景点,又会丧失了您作品中的人情味,对此您怎么看?
A:要知道这些地方,的确需要做很多前期的资料储备。比如,石窟研究前辈的著作和地方志提及的地方,或者沿着石窟传播的路线,包括水路或古道去循迹查找。有时候,从信息资料里得知这个地方有石窟,但赶过去,连当地的文物部门都没去过、都找不到。有的石窟太偏僻,当地上年纪的村民或许知道,但却不好打听,因为称呼不对称:我们称什么石窟什么造像,他们不这样叫,叫什么老爷、佛爷像,或叫石菩萨等等,乡村自有说法。许多曾经繁华的村镇和络绎不绝的古道,随着现代交通的改变,如同被现代社会遗忘一般,那些千百年来一直静静伫立在此的宝贵佛窟造像,也早就被尘封起来,养在深闺人未识,大多隐没大山中,通常只有很少的当地人才知道,寻找必然就异常困难。野外的古代文化遗迹保护,至今仍然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物理性的风化侵蚀在所难免,保护只能一定程度上延缓存世时间,更何况地处山野更具被偷盗的危险。我当然希望在不改变地域环境的自然人文信息情况下,加大保护力度,杜绝人为破坏,采用较为科学自然的手段来减少日晒雨淋对文物的影响。石窟终究都会有风化入灭的时候,我们的后人,也许不只是要看标本式的石窟造像图片,或者去博物馆的射灯下,看那些幸存的冷冰冰的造像,我想,他们还想知道石窟文化得以延续千百年的文化土壤。
Q:在寻访拍摄中遇到的最大困难?
A:当地有关部门不理解不支持,寻找不容易,找到后千辛万苦赶去,却因一些文保规定不让拍摄,但是,我又不能知难而退。天遥地远地联系手续找人批示,经常走投无路后,意外柳暗又花明。至于时常驱车山路尽头后,再搭乘村民的摩托车前往,不能骑行处又背包徒步,背着沉重器材步行一两个小时都不算什么了。
Q:让你最难忘的一次拍摄?
A:那是2007年3月,去安岳縣茗山寺的拍摄经历。那天寻找上山已是下午,山上高大精美的宋代造像令我流连忘返,拍摄着不觉天色已晚,只得在文管员曾祥余的小屋里借宿。仅放下一张小床的小屋容纳不下多的人,当晚老曾只好摸黑下山回家。几个月前,这里刚发生了一起偷盗佛像的事件,担心佛像有所闪失,我合衣在床,整晚都没敢合眼。不想一夜山雨,下山的黄泥路被浸泡得泥泞不堪,一早上山的老曾说这路起码要一个星期才能干。山上的吃住都成问题,我也没有这么多时间等,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开车下山。弯弯曲曲的黄泥路就如同泼了一层油,方向基本上失控,几公里的下山路,越野车几次滑进沟里。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好一次次去喊周围的村民来帮忙救助,最严重一次,是十多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太婆和我一起,用绳索、扁担、木板才把侧滑进沟的车子抬上来,又继续艰难危险的路程。
Q:有些佛窟,你会再重访拍摄、对比,再次拍摄的心情是怎样的?有没有计划在若干年后把这些佛窟再重拍对比一遍?
A:不可能全部再去走一遍。但是,在一些佛教传播的重要地点和历史节点的石窟造像,我都在计划重访拍摄,记录那些物是人非或者人是物非,把时间跨度放大一点去观看,石窟造像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比如四川巴中沙溪村稻田旁的唐代石窟,前几年修建达州到巴中的达巴铁路要从这里过,由四川省考古部门把雕刻有石窟的岩石整块切割,运到临村的半山上围墙中再拼装起来,原址已是一望无际的铁轨,这是当代产生的大变化;再如景区、围墙里的佛窟造像和当今新一代人们的状态关系等等。这十来年的拍摄,经历了很多。或许有的人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去做这件事,但我自己觉得这十几年是我人生中最有意义的时段。看到千年佛窟在近代遭受的劫难,尤其是“文革”“破四旧”在佛像上留下的惨痛印记很心疼;这些年各地为了保护石窟免遭盗窃而修起围墙,给佛像装起钢筋铁笼的无奈之举感到心酸;一些地方为了旅游开发,以保护之名出现的所作所为也让人无语。
Q:在你的佛窟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用光非常讲究,除了自然光线,会不会使用人造光线营造氛围?
A:手段技术是为题材思想服务,一切随缘不刻意,不为光影而光影,以平静的镜头语言去庄严呈现。时常洞窟里光线很差,我会用冷光源照明作为补光,尽量削弱用光痕迹,自然地显现造像的立体感和环境氛围。
Q:你拍摄的主力相机型是林哈夫 尼康D700、D800E,为什么会选择大画幅加单反相机这样的组合?
A:前面提到我会根据环境与作品表现需要,采用大画幅胶片或者数码影像拍摄,即在拍摄造像特别精彩相对静止而且光线较好的石窟,我就会不惜采用大画幅胶片拍摄。我认为,作为物质文化遗产的文物,应该用物质的传统胶片来表现更加契合。也客观不绝对,在光线较差的洞窟里面拍摄,加之还要有一些补光,或者拍摄石窟与周围变化的百姓生活,我就常以数码单反相机完成拍摄。
Q:在你拍摄的这些佛窟造像中,能不能推荐几个有生之年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的?
A:以中国大地古代精美石窟造像之多,各历史时期产生的变化之大,仅推荐几处真是太为难了,只能勉为其难。我认为至少要去敦煌莫高窟、天水麦积山造像、大同云冈石窟、洛阳龙门石窟,还有四川安岳华严洞、毗卢洞造像和重庆大足宝顶山和北山石刻造像,这些都堪称中国石窟造像的辉煌之作。
Q:14年行走18省,基本上您已经将中国佛窟拍遍了,下一步的拍摄计划是什么?
A:未来的日子,准备完成佛教石窟造像溯源之旅的心愿,沿着佛教东渐进入中国新疆之前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尼泊尔等地的佛教造像遗迹,探寻汇集佛窟历史上的朵朵莲花。这样的溯源,一方面留存较为完善的世界佛窟造像影像文档,为进一步的石窟文化研究留下第一手资料;另一方面以影像艺术的角度去创作发现,艺术展现佛窟造像文化,通过作品的传播,加深社会大众对石窟文化艺术更多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