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屹说婚姻:不是男人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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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屹,1986年自费赴美,在俄亥俄州大学主攻市场与管理学,获硕士学位。后进入纽约曼哈顿并担任公司主管。2000年起任《北京青年报》“陈屹视线”专栏作家至今。她写了一本书———《不是男人的错》,让许多男人感激涕零: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本书为我们男人说话了。
  
  一
  
  我和我的先生是标准的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单位的食堂,他从我身边走过去,高高的个子,笔挺的背,我的心“吧嗒”停了一下,真的就是触电的感觉。那之后我就再也忘不掉他了,他的影子白天黑夜地在我眼前晃。我就是愿意想他,想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很甜。
  后来,我们在单位的阅览室里又一次不期而遇,他主动走过来对我说:“那天在食堂,我看见你了,你的样子真特别。”那一天我们聊了许多。爱情没有走弯路,它同时击中了我们俩。
  他是一个行动派的人。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他将自己的工资除了留下一些用于吃饭,其余的都交给我:“存起来,我们结婚用。”一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婚后不久,我和先生相继去了美国。最初的那段日子,非常艰难,但是我们很快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努力在美国站稳了脚跟。1995年,我在曼哈顿一家全美同行业排名前5名的外贸公司担任进出口部门的负责人,而先生在华尔街一家世界知名的集团公司担任高级主管。我们有了自己的别墅、名车,有了两个孩子,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当时,我所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这样一来,家里的事情先生就得多照看一些,尤其是孩子们,他们都还小。先生的工作也很忙,他希望我辞职,因为我们当时的经济状况已经完全不需要两个人都工作了。而且,在美国,如果一个母亲将孩子交给保姆,自己跑出去工作,别人会认为这个母亲太不人道。
  我当然不肯,如果我辞职回家带小孩,等孩子大了以后再工作,还有这样一个职位等着我吗?国内的朋友也劝我别辞职:“你怎么能保证你的先生爱你一辈子啊?你辞了职,万一他将来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啊?”我也这样去问先生,他非常生气:“你为什么不往好的方向想,为什么不想着把今天过好。你现在就想着为将来那个万一做准备,那我们还过什么日子,干脆离了不就完了吗!”
  我去问一位事业成功的男性朋友该不该辞职,他想了想,说:“男人事业做到一定阶段的时候,是需要一个顾家的老婆的。”我相信这位朋友说的是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这种感受,一定也是我先生深深体会到的。
  可是我还是犹豫不决,直到那个周末,我从曼哈顿开车回家,路过离家不远的快餐店时,看见先生带着两个孩子正在用晚餐,两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而先生已经累得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睡着了。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个家庭需要有一个人来牺牲自己的事业,那还是我来吧。
  也许有人要说:凭什么要你做这个牺牲,为什么你丈夫不能?话可以这么说,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事业,等于就没有了一切。一个女人没有事业,她还有许多可以发挥的天地,别人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她因此而承受的压力要比男人小得多。
  在辞职的第一天,我就给自己定下了4条规矩:1、不能贪吃成肥婆,更不能成为黄脸婆;2、不许贪睡;3、每天坚持看书;4、每一天早晨都对自己说:我要快乐地度过这一天;每天晚上问自己:我今天的收获是什么?
  
  二
  
  可是,当我真正从职场转入家庭生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很难适应。
  在美国这样一个势利的社会里。你没有职业,你的很多朋友就没了。在很多人眼里,成为一个家庭主妇,你的人生已经没戏了。这对于一向好强和很看重个人价值的我来讲,根本无法接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特别孤独,而且无法向别人抱怨。美国人特别不喜欢整天抱怨的人,没有人能分担我的苦恼。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我经常一边做一边就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我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尤其是孩子们不听话的时候。有一次女儿和我说话的态度不太好,我问她:“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和妈妈说话呢?”女儿嬉皮笑脸:“我正处在青春期嘛。”我抬手将桌上的花瓶捧了。女儿和儿子都吓哭了。看着地板上一片狼藉,听着家里一片哭声,我觉得我真要崩溃了……
  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先生迷上了打高尔夫球,几乎每个周末都要泡在球场上。而我在家里呆了一个礼拜,就盼着周末他能陪陪我,一家4口去逛逛公园看看朋友什么的。可是他打高尔夫上瘾了,如果你不让他去,他在家里就坐立不安,做什么都没兴趣。
  每天先生下班回来,我就开始不停地抱怨。他非常不耐烦,反问我:“你在家里还要抱怨,那我在公司里每天面对那么多事情,我向你抱怨过吗?”我觉得他是不近人情——我是为了这个家才辞掉工作的,再说我整天呆在家里,我不向你抱怨,我向谁抱怨啊?我感到极度的心理不平衡。
  那些天里,我一直在考虑离婚的事情,我的生活里已经得不到来自丈夫的关爱了,保存婚姻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天意吧,使我在那样的时刻及时经历了那样一个下午——那天我出门办事,回家的时候,纽约地铁因为发生故障而全线停运。一时间回不了家,我突然想起先生的公司就在附近,于是就想与其在街上闲逛还不如去看看他。这是我第一次去先生的公司,他看见我,只是匆匆点了一下头,连和我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我坐在那儿的一个小时里,他接待了6批客人,出门送完客回办公室的时候都是一溜小跑。我没有和他打招呼就走了,因为我看不下去,我没想到他的工作这样忙,我更觉得内疚:这样忙的一个男人,我怎么可以要求他更多?
  晚上,我想了许多许多:刚到美国的时候,两个人都在读书。我所在的城市打不了工先生为了负担自己和我的学费及生活费,每天要打3份工:白天在学校做教授的助手,放学后到餐馆打工,餐馆打烊后已是半夜了,他还不能睡,又赶去加油站去打工。放寒假的时候,我去看他,发现他的衬衫领子脏得不像样。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洗衣服,而是将几件衬衣轮换着穿,穿了一遍以后,从那些穿过的衬衣中选出一件相对干净的再穿上……我又想起先生刚刚进入这家公司的时候,因为工作出色遭受同事排挤,每天一回到家,他就躲进卫生间。他会在卫生间里呆上好久,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微笑。他不愿意将坏情绪带给我们,而我对他所承受的压力又何曾体谅过呢?
  一个男人的难处就在于,他要么就是强者要么就是弱者,没有中间路线可以走。这就是我们的文化。是无法在短期内改变的事情。一个男人所承受的东西,也许真的是我们女人无法想象的。如果一个妻子,都不能理解体谅帮助自己的丈夫,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来理解体谅帮助他?
  我走进卧室,先生已经睡着了。我看着他,泪水掉了下来,那一瞬间我真的心疼,我告诉自己:我不要离婚,既然已经走了这么久,我就要陪他一起走下 去,我不让他孤单。
  我试着改变自己。
  
  三
  
  我说服自己接受先生迷上高尔夫的事实:他的工作强度和压力这么大,如果周末再不放松一下,他怎么承受得了?我相信高尔夫球场优美的自然环境会对他的心理调适有很大的帮助,再说打打球对他的身体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他的身体好了,我们这个家庭才可能幸福啊。
  这么一想,我的怨气就少多了。许多个周末,先生去打球,孩子们出去玩耍,我会安排好自己独处的这段时间:看看书、听听音乐,有时候拿起笔写些东西来梳理自己的心情。我发现,其实独处也是蛮享受的。
  我将自己的一篇小说寄给一家报社,结果竟然获得了一个小说特别奖,这大大激发了我的写作兴趣。以至后来的每一个周末,我甚至有些期待先生和孩子赶紧出去,我好尽情畅快地写作。我的作品几乎都是在独守的周末完成的。几年下来,我陆陆续续出版了5本书,还应邀去许多地方讲演。可以说,我又开辟了人生的另一片天地。
  随着我的书越出越多,其中一些还成了畅销书,我也有了一些名气,但是我很注意保护先生的自尊心以及他在家庭中的良好感觉。我在国内做新书的新闻发布会,做签售,做讲演,那种场面真的是很辉煌,前来出席的都是社会名流,许多媒体围着我。我告诉自己:这一刻,我是作家陈屹,我就要尽情享受这一刻的辉煌。但是这一刻过后,我还是太太、还是母亲。
  我在国内做活动的盛况,回家后绝口不提,先生也从来不问我,我以为他都不知道我写过哪些书,私底下还是有些伤心的。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和先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在采访一位女作家,先生突然对我说:“你知道你的那些书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看吗?因为你是通过讲故事带出理念来,看了不枯燥。”我惊讶极了,原来他看过我的书啊!我不禁在心里暗笑了——对于男人来说,也许面子是超乎一切的。聪明的太太,要像维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维护先生的面子。
  还有一点和别人不同的是,我允许先生在家里发火。虽然我不认为发火是对的,但是他在公司里压力那么大,而职业场合中是不允许发火的,回到家里就不能让他再压抑着自己了。为什么现在许多男人有外遇呢?其实不是因为欲望,也不是因为爱情,更多是因为男人需要一个倾诉释放的空间。在外面没法发泄,在家里也不让发泄,那他可不得另寻途径了吗?女人要有以柔克刚的本事。
  其实,我也是很有个性的人,但是先生发火的时候,我会要求自己安静,让他发火。他发火时说话是不计后果的,比如有一次他就问我:“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什么啊?”许多女人听到这样混蛋的话,当场就要气炸了。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说:“即使我什么也没有,我还有你啊!”先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我会这样说。那天晚上,临睡前,他对我说:“对不起,我今天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不应该了。”印象里,那是他惟一一次对我说对不起,以后他再也没有对我说过那样混蛋的话。
  我也尽量对他少提要求。我不再在意他有没有记得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真的,我不在意。因为你想想:他将他挣的所有钱都给你了,他努力工作让你和孩子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已经是最好、最真诚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了。难道这还比不上生目的一束鲜花吗?
  我尽量让自己减少抱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不满,没有郁闷,我也需要发泄的空间,这时候朋友就显得尤为重要。我有许多女性朋友,每次心情很低落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她们:“亲爱的,给我一个小时,我要和你说说话,否则我真有些受不了了。”
  先生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他并没有对我说过一声谢谢。我们结婚快20年了,他的事业非常成功,他的身边也不乏优秀的女人,但是他依然深深依恋着我们的家,依然会对别人说“我最敬佩的人是我的妻子”。我想,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那本《不是男人的错》出版以后,曾经有许多女性读者写信给我,认为我太纵容男人,活得没有尊严。对此,我想说的是:一个处处和男人斤斤计较、处处想压住男人的女人,一定是不自信的女人。而一个真正认为自己是和男性平等的女人,她才懂得去理解宽容男人,去心疼体谅男人,去善待宠爱男人。因为你知道,所有的这些,都是我们希望从男性那里得到的。你想得到,你就要先给予。女人到了中年,最好的化妆品就是幸福,但是你要记住:幸福,不是被动的接受,而是主动的给予。
  
  编辑 魏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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