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　枫
　　我是地道的农村孩子。在家里排行老三，是唯一的男孩，自然很得家人的宠爱。爸爸喜欢喝酒赌钱，一碰到输了钱或是不顺心，他就变成了魔头，一回到家就对妈妈非打即骂，摔板凳砸碗，在一旁怯生生的我只好拽住妈妈的衣角朝外跑。我也难免挨爸爸的揍。那时候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过的，家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感觉，每次在外和小伙伴玩到天黑，小伙伴的父母喊他们回家吃饭时我最难受，我担心的不是没有饭吃，而是害怕进屋后再次听到父母的争吵。那时我最喜欢白天，因为可以与小伙伴在田间地头捉蚂蚱、扑蝴蝶……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被送到村小学读书。学习成绩不好，也不是班里最差的。浑浑噩噩混到毕业，升入初中。
　　初一下学期，我所在的村中学实行了一次分班，我被分到了差班，就好像被判了死刑一样，破罐子破摔，从那之后，我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到初二，逃课成了家常使饭。每周20多节课，我只上一两堂政治课，只因为很怕教这门课的教导处主任。
　　逃课的多数时间，我在网吧里。我们差班的男生喜欢拉帮结派，我们这一派人多，有四十几个，都是同一个村的小学同学。我们一起逃课，一起去网吧，感情很好。
　　帮派需要有一笔运营资金用以支付弟兄们外出时的花费，有一个说话比较算数的人负责管钱。我们每个人要配一把刀和一支钢管，每周要交给他20元钱。
　　每周20元的“经费”对我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爸妈每天只给两元，幸好爷爷最疼我这个唯一的男孙，每天给我5元。
　　总是和弟兄们混在一块，我学会了讲江湖义气。打架是我这一生做的第一件坏事，当时觉得为兄弟出头，威风!记得第一次打架，我们50多人手持钢管气势汹汹地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挑衅，结果打得两败俱伤。我也怕事，但要是不去的话，别人会骂你不讲义气，死要面子的我，自然要去。
　　初二下学期，我们班七个同学打了邻班的同学，被学校开除了校籍。一贯宠我的妈妈动手狠狠地打了我一顿，我的心都灰了，觉得家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个同学说想到省城闯荡，我偷偷和同学一起爬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
　　第一次见到高楼大厦，接触到了许多新鲜事物，认识了一些经历类似的流浪者，我和他们结为哥们儿，嘴里叼着烟卷游走在大街上热闹的地方。好烟抽不起。就抽那种一两元一包的假中华，尽管是假的，但拿出来感觉有派!买烟的钱是帮人卖盒饭、捡破烂挣的，有时还在晚上撬开烟亭偷烟……火车站候车室、附近的录像厅是我和兄弟们的宾馆，天天听着站前大钟的声音过日子。
　　那些日子，通过一个哥们儿，我认识了一位40多岁的“大哥”。入冬时，大哥说广州暖和，要带我们去那里旅游。于是，我跟随他来到广州，和一些十来岁的孩子一起，住在一间杂乱不堪的大房子里。
　　住了一段日子，我就发现住这里的同伴们每天早上听完大哥的讲话后，就匆匆出门了，到了晚上，大家陆陆续续同来了。有的掏出钱，有的掏出手机、项链，统统交到大哥手里，随后，大哥就把一个个小小的塑料包分给他们，塑料包里是白色的粉末。拿到塑料包后，他们急忙躲到旮旯里去了……
　　一天，大哥拿着针管要给我打针，我说自己没病，他却说扎这个可舒服了，就像闹着玩似的，我被扎了一针，一阵难受和恶心之后，我把吃下的东两全吐了出来。后来我才听屋内的伙伴私下里讲，大哥给我打的是海洛因。
　　第二天，大哥拿出一次性注射器和一小包白色粉末，又要给我打针。我推脱说打这玩意儿难受，大哥却说习惯了享受着呢，打完这个下次给你弄点更好的。我看其他同伴都相互帮忙打针，没有再反抗。可还是难受，头晕、出汗、淌眼泪，嗓子眼有说不清的异味。大哥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再打几针就好了。第三天，大哥给我打了第二三针，我迷迷糊糊躺下了，感觉自己像在飘一样，想什么眼前就出现什么……大哥说我找到感觉了，可以尽情享受了。
　　扎了几针后，我就上瘾了，只要不扎，所有的关节、骨缝就痛痒无比，有时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插到地缝里。这时大哥却不轻易给我打针了，我像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被分出去上街干活儿，也就是偷、抢，没办法，为了晚上回来能“飘”上一回，白天我和伙伴们偷不着就明着抢，回来把当天的战果交给大哥换些白粉。有时候在外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没弄着，这时望着其他人在“飘”，那种滋味是最难受的，为了扎上针，有时晚上回来后还要出去“加班”。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年。后来实在无法忍受大哥的控制，趁他不备，我和5个伙伴在广州火车站偷偷爬上了回家的列车。
　　离开了大哥，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去弄粉了。
　　白天，凭着那半年学会的“本事”，我们在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干活”，筹集吸粉的钱，打听谁在卖粉，然后就直接去他们经常活动的地点要货。交易起初在白天，来来往往的人多，我们通过“握手”、把东西装进烟盒、似装借火拿货给钱。慢慢地次数多了，觉得这样既麻烦又不安全，于是就和他们约好地点，每天凌晨三四点去“取货”。
　　那时候自己整个人完全被毒品控制了。每天早晨睁开眼睛，首先想到的就是怎么去弄来毒品。想尽各种方法弄来毒品吸，每次吸完后都觉得晕晕的，随便找个地方就睡觉，醒来后又想着怎么去弄“货”。从镜子里，看到那个已经瘦成皮包骨头的自己，我开始感到害怕，告诫自己不能再吸了。可每次一听到“毒品”二字，我还是忍不住，把一切恐惧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货，和卖货人事先约定了交货地点。晚上8点，来到约好的立交桥下，等了好长时间不见人来。到了晚上9点多，突然过来两个人，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等人，他们当场就把我抓了。后来，我才知道约好卖货的人，一个小时前已被警方抓获。第二天凌晨2点多，我被送进了戒毒所。
　　看着这儿一扇扇的铁门和一张张的铁窗，我知道自己做错了，碰了根本就不该碰的东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从家出来，后悔为什么要听信坏人的话……
　　允许给家里打电话了。我颤抖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伯父。我当时来不及哭。告诉伯父我被送进了戒毒所，伯父惊呆了，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妈妈和伯父来了，我和妈妈坐在相隔两米多的凳子上，猛然问才发现妈的头发白了好多，好像一下子老了。
　　妈看着我，一直在哭，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后悔和难受。伯父告诉我，当知道我被抓进戒毒所时，妈当场就晕倒了。
　　时问到了，看着伯父搀着一直在哭的妈妈，蹒跚着走出去，我哭了，后悔，自责……我认识到自己的任性和错误，可付出的代价却是这样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