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叫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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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明白,我选择走在她身后,不是为了在她跌倒时把她扶起,而是想看到她跌倒时狼狈的样子。
  
  她是我的闹表,从每天早上7点开始——
  
  她是董小水。在我出生六个月的时候,她和妈妈从遥远的江南水乡辗转而来,投奔我家邻居——她的爸爸。那时她出生六个月零八天。小水的到来,让我们连自己都不知缘由的啼哭从此都不再寂寞,透过两扇单薄的房门,我们的一唱一和会让父母们无可奈何不知所措。我们住在对门,坐在同桌。这段历史从托儿所时期算起,也很悠久了。像两株被阳光雨露滋润着的向日葵,我们热火朝天地生长着,梳着相同的辫子,戴着相同的蝴蝶结,穿着相同的花裙子,在少年的时光里,结伴同行。
  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她就成了我的闹表,每天早上7点整,小水会准时敲响我家的门,然后会气鼓鼓地说:“小恒,你怎么还没吃完饭啊?”我六年的小学生涯里,这是我听到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我在六年的时间里,无数次地被妈妈数落着:“你能不能像小水那样早点儿起来,快点儿吃饭?你别那么磨蹭行不行?”她不是我床头那个小猫闹表,我可以不放电池,不定时间,我可以把它锁到箱子里或是故意摔坏它……她是小水,每天早上站在我家门外,我没法阻止她。
  在我将要踏入中学校门的那天早上,我在心里发誓:我要在小水敲我家门之前吃完饭,穿好鞋,然后去敲她家的门,然后问她:“小水,你怎么还没吃完饭啊?”可是,在我打开自己家门的那一刻,小水的手臂已经悬在半空中了。“嗨,今天起得挺早啊!”她一脸灿烂的笑在我的怒视中一点点萎缩,她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就像她不知道我那六年里,在走出家门的刹那,为什么总会撅着嘴出来一样。
  好在没有什么能长久地影响到我们渴望快乐的心情,身边的世界万花筒一样,让我们惊喜着,好奇着,说着,笑着,长大着。如同两个相似的未经雕饰的敞口青瓷,我们贪婪地接受着成长中所需要的一切讯息,为生命积累着丰富的色彩。只是不曾想过,有一天向外倾倒的时候,流淌的,会是怎样的颜色。
  
  在无数钦羡的目光里,她像一朵生动的云霞,流光溢彩
  
  在初二(1)班的成绩单上,董小水永远都是第一名。她继承了妈妈江南女子清水芙蓉的模样,也继承了爸爸北方男儿的爽朗大方。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她喜欢挽着我的胳膊,强迫我听她刚学会的新歌,听她朗诵头天晚上写的小诗,然后急切地让我进行点评。她似乎有无穷的精力,千变万化地生活着,缠得我接近发疯。
  妈妈说:“你能不能像小水那样开朗一点儿,聪明一点儿,懂事一点儿?”我一时无语。在这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不够开朗,聪明和懂事。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我们不过是她第一我第三的差距,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一个人的距离而已。
  五四青年节就要到了,学校要搞一次大型的演讲比赛,每个年组要选出五名同学参加,获得前三名的同学将会获得学年优秀学生的称号。在单调的学习生活中,这样的活动是一针兴奋剂,激起了大家渴望参与的热情。那几天,我和小水顾不上唱歌和背诗,穿梭于图书馆的书架间,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料,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不分昼夜,为写一篇精彩的演讲稿像只蚂蚁一样忙碌着。
  经过同学的举荐和老师的筛选,语文课代表的我和团委书记的小水作为班级的代表成为年组代表的候选人。我们都很兴奋,互相击掌以示同喜同贺。只是,我的兴奋仅是脸上的一幅水彩画,有太多人为的因素。似乎在我的预料之中,在年组代表的角逐中,小水顺利胜出,我成了PK台下要为之摇旗呐喊的一员。即便,我有着那么多的心不甘,情不愿。
  一场严肃紧张的比赛在大多数人的期待中正式展开了。
  先前的几个同学或是激昂或是沉稳地结束了他们的演讲,很快就轮到了小水。她轻盈地跃上讲台,微笑着注视大家:“大家好,我演讲的题目是《我们该用什么来书写青春》。”
  “……青春两个字是美丽的,人的生命因为有了这段美丽的年华而更加丰盈和绚烂。我们此刻,正在经历着青春的美好,在这转瞬即逝的时光中,青春的华美不仅需要语言的修饰,更要求我们青年人用行动和生命去诠释和书写……”
  “……青春的号角比任何声音都更嘹亮,青春的歌声比任何音乐都更动听,但它稍纵即逝,我们不能永远挽留,但可以让它的足迹成为永恒!请记住: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力量!”
  小水从容地鞠躬致意。迎着那些钦羡的目光,甜甜地笑着,那一刻,她像一朵生动的云霞,流光溢彩。我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那可能是我听到过的最热烈和长久的掌声,让我的耳朵一瞬间感到有种飞机降落时产生的巨大震动和压迫。
  
  我们仍然每天在一起走着,但却越走越远
  
  我郑重地和小水说:你以后不要每天早上都来敲我家的门,像个闹表似的吵人,你在楼下等着我就行了。
  小水嬉皮笑脸地说:好啊,那你可千万别晚了呀!
  我认真地和小水说:你唱歌真的爱跑调,我不爱听,你以后少在我面前唱行不行?还有,你写的诗拿给我看就行了,千万别再给我读了,你读完了我一般也记不住。
  小水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你把耳朵堵上不就完了吗!
  小水没听懂我的话,就像我总也听不懂她的诗。
  当初三时光不可阻挠地来临时,我们都努力做出一副为了学习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架势。那个时候,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相当于通往光明前途的电梯和楼梯,谁都愿意快速到达。大家都拼了命地参加各种补习班,买各种补习资料,恨不得头悬梁,锥刺骨,生出三头六臂来。
  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小水出事了。
  那天晚上,我们从数学补习班出来时已经10点多了,不知什么原因电梯停了,我们只好从十五层走楼梯下来。真是气人,走到六楼却发现没有了感应灯。就我们这大近视眼,再一摸黑,如何是好?正恼火时,小水自告奋勇地说:“哥们儿,我在前面走,你拽着我衣服,跟着我慢慢下!”我们小心翼翼地,像两个排地雷的人摸索着前行。
  “哎呀——”刚踏上通往四楼的第一个台阶,就听小水一声惊叫——她踩空了!漆黑的楼道里,小水的叫声格外刺耳。我拽着她衣角的手,没有本能地拉紧,却无力地松开了,小水滚下了楼梯……
  我抱束鲜花,坐在小水的病床前,看着她床卡上写着:肋骨,腿骨骨折……小水缠裹在绷带里,脸色苍白。我无法判断自己的心情,就像我无法判断松开小水衣角的瞬间,我是因为紧张?恐惧?或是其他?
  中考的那天早上,小水被轮椅推进了考场。她不想放弃这次角逐。的确,那不是她的性格。可是,她可以抵制父母和老师的劝阻,却抵制不了疼痛的侵袭。病痛不能允许她答完所有的试题。
  中考结果出来了,我如愿以偿,却无法欢呼。小水脸上那些默默流淌的泪水涌进我的身体,使劲地撞击着我的心房,想要它破裂一样。我终于明白:我选择走在她身后,不是为了在她跌倒时把她扶起,而是想看到她跌倒时狼狈的样子。
  小水康复了。她依然快乐地在楼下等我,然后一起走出小区,然后我向左,她向右。我们要去的是两所不同的高中。
  我们仍然每天在一起走着,但却越走越远。
  我曾经以为,我和小水之间只是一个人的距离。但现在,是两颗心的距离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比心与心的距离更远的路了,而这距离的产生,是因为其中一颗心迷失了方向,它把自己弄丢了。
  责编/高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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