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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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我要去深圳爸爸那边过年。妈妈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妈妈又叫小姑给爸爸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最后就正式告诉我,让我去深圳爸爸家。她们在这边机场把我托给空姐,爸爸在那边接我。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就是那张薄薄的汇款单,还有上面短短的附言:给茜茜的生活费,请查收。外婆说,九年前我还在吃奶的时候爸爸就和妈妈离婚了。
  我是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但我并不害怕。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小鬼当家”。
  空姐对我很周到,不时来问候一下,又发了一些吃的,目的地就快到了。但是,一想到要见到爸爸,我反倒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不知道该跟那个阿姨和那个只有两岁的小弟弟怎样相处。临走前小姑一再嘱咐我,在爸爸家要讨爸爸喜欢,只要爸爸喜欢我,那个阿姨也不好怎样了。我问小姑,怎么才能讨爸爸喜欢呢?小姑说,嘴巴要甜,要会说话,要哄小弟弟高兴。小姑还说,茜茜,你要懂事,要会看脸色。其实,我很会看大人的脸色。
  到了深圳机场,爸爸一个人开车来接我,他解释说,阿姨今天加班,所以没有来。我觉得他很陌生,差不多每年才能见一次,我已经不习惯叫他了。看到爸爸的车,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因为,我是这样跟同学们描述的:“我爸爸在深圳当老板,他的小轿车很气派。”这是我随口编出来的一则谎话,不想却是真的。我心里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但这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
  到处都是那么鲜亮。一切都是那么崭新。这个城市干净得一定连只老鼠也没有。终于到了一个小区,爸爸把汽车停在车库里,把我的行李拎下来,带我回家。
  小保姆正在追着一个小男孩给他喂饭。爸爸抱住他跟我说:“这是你弟弟,叫琪琪,你可以带他玩。”然后又跟弟弟说:“叫姐姐。这是茜茜姐姐。”弟弟看着我,不肯叫,闹着要出去玩。
  我跟保姆进了她的房间,她说她叫阿芹,从今天晚上起,我就跟她住一个房间。然后安排我去洗澡。浴室很香,是有钱人家的那种香气。我洗得很仔细,我想让好闻的香气把我也弄得香喷喷的。
  晚饭好了,阿姨还没有回来,我们看着电视等她。琪琪有些想跟我玩,但他又不好好叫我,一会儿过来弄我的头发,一会儿又故意挡在我面前不让我看电视。我不理他。爸爸说:“他小,不懂事,你让着他点。”我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爸爸又朝他吼道:“不准捣乱,让姐姐好好看电视。”琪琪只安静了一会儿,又拿起一把玩具枪,瞄准我的脑袋,嘴里喊道:“啪啪,死了,死了,你死了!”我心里在说:“你才死了!”
  门铃响了,阿姨终于回来了。阿姨一进门,小保姆赶紧上去给她接提包,拿拖鞋。
  爸爸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肚子都等饿了。阿姨说:“饿了你们就吃嘛,我不想吃,累了。”然后从客厅穿过,卧室的门就重重地关上了。爸爸说,那我们先吃吧。
  吃饭的时候,弟弟还在闹,我们则谁也不说话。爸爸不时将那些他认为我喜欢吃的菜夹到我的碗里,气氛很沉闷。阿姨一直没有出来。
  吃完饭爸爸让我早点休息,他也要早些休息,明天要上班。
  我坐在阿芹的床上看书,听见她先给琪琪喂牛奶,给他洗澡,带他去睡觉,然后又进厨房收拾那些碗筷。哗哗哗地刚洗几下,阿姨就出来跟她打招呼:“轻点,别把琪琪吵醒了。”这是我今天听她说的第二句话。
  第二天起床,家里清静极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一个人也没有。我发现茶几上有张条子:“茜茜,自己吃早餐。弟弟在他房间睡觉,不要吵醒他。阿芹出去买菜,很快就回来。我们上班去了。晚上见。爸爸。”
  太好了,今天我用不着看什么脸色了。我一下变得轻快起来。看着吧,一会儿我就会和阿芹成为好朋友的。
  阳光真好。我站在阳台上,才注意到,爸爸他们住的这个小区真是很漂亮。花园里到处盛开着三角梅,热情奔放的样子。还有很多热带植物,我叫不出名字,水灵灵的,鲜嫩极了。
  我突然想起来要去看看弟弟。
  我轻轻推开他的房门,惊呆了。弟弟睡在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里。房间布置得漂亮极了,到处都是他的玩具,好多玩具我都没见过。弟弟的小脸又白又红,密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像个洋娃娃。他睡着的样子太乖了,我真想亲他一口。但这种念头一闪就过了,如果没有他妈妈,爸爸怎么会离开我们。
  我洗漱完毕,到厨房吃东西。阿芹回来了,提了一大堆菜。我赶紧接过来。
  “起来了?”
  “嗯。”
  “琪琪还在睡?”
  “嗯。”
  阿芹跟我说一种怪怪的普通话,我没听出她是哪个地方的人。
  琪琪在哭,我赶紧叫阿芹:“阿芹姐,弟弟醒了。”阿芹赶紧擦了手去他房间。
  我听见她哄弟弟穿衣服,就去看要不要帮忙。弟弟不理我,扯着阿芹给他讲故事,不然就不穿。我看阿芹被他搅得没办法,就对弟弟说:“来,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不要,你不会讲。”“我会讲好多故事。从前,有只小白兔和小乌龟比赛跑步……”慢慢地,弟弟听进去了,乖乖让阿芹给他穿衣服。我的故事讲完了,衣服也就穿好了。
  然后阿芹让我陪着弟弟玩,她去给他弄吃的。弟弟又要我给他讲故事,我又给他讲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
  阿芹把东西端来喂弟弟,他不肯吃,还要听故事,我有些不耐烦了。阿芹喂了他几口,他就不吃了,又到处乱跑,阿芹就在后面追。我说:“阿芹姐别管他,他饿了就会吃的。我外婆说,小孩子只有饱病没有饿病,饿不坏的。”我看见阿芹的眼睛睁得老大,使劲看我。我觉得没说错什么呀。
  我们都不理琪琪了,等他自己玩。阿芹在收拾房间。一会儿我就无聊了,问阿芹姐什么地方有小卖部,阿芹问我要买什么,家里什么都有。我说什么也不买,就想逛逛。阿芹说楼下往左拐就有个小卖部。
  我用妈妈给我的零花钱买了一些巧克力和口香糖。我把巧克力剥好塞在阿芹的嘴巴里,她包着嘴朝我笑,于是我们就靠近了。
  然后我们带弟弟出去晒太阳,回来吃中午饭,弟弟闹了一阵睡了,我也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帮阿芹摘菜。然后弟弟醒了,阿芹抱他出去玩,我在家里看电视。不久阿芹把弟弟抱回来,先给他做吃的,喂完,去做晚饭。就像我昨天看到的一样。我意识到,日子就要这么重复了。我不明白,什么样的家庭都是这样重复着每一天,为什么我爸爸就非要选择和弟弟他们过而不要我和妈妈。
  晚上爸爸回来了,进门就说:“阿芹,准备吃饭吧。你阿姨今天不回来。”
  虽然不用面对阿姨那张冷冰冰的脸了,但我心里不是滋味。
  第三天,我没有耐心跟琪琪讲故事了。他不肯起床,我就把阿芹扯到客厅里:“别管他,拿被子给他盖上,看他能在床上呆多久。”他不肯好好吃饭,我又跟阿芹说:“别喂他,他饿了会自己吃的。”他一跟我捣乱,我就暗中使劲捏得他乱叫。我还挠他痒痒,让他笑得比哭还难受。我不敢把动作做得太明显,怕阿芹告诉爸爸他们。
  折腾了一天,他可能消耗太大了,晚饭时认认真真吃了一顿饱饭。爸爸高兴极了,说:“看我们琪琪,姐姐一来,吃饭都香了。”我看见阿姨用眼睛瞪爸爸。
  快过年了,小区里布置得非常漂亮,挂上了彩旗、灯笼,花园里摆了好多大盆的金橘。那些金橘诱人极了,金灿灿的,像假的一样。然而家里面却一点气氛都没有。阿芹姐除了把家里擦得更干净一些,其他什么也没做。莫非深圳人真的一天就忙着挣钱,都不过年了吗?
  阿芹一直说着要回家过年,但爸爸已经跟她讲好了条件,过了年等我走了以后她再回家,工资给她加一倍,阿芹才勉强同意了。
  爸爸和阿姨大年三十都在加班。家里清静得和平常没有两样。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他们才开车回来。他们买了一大把桃花,插在门厅的大花瓶里。又从车上端来两盆金橘,还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吃的和玩的,像外国人过圣诞节。这些东西虽然色彩非常热烈,但我的心里却冷冰冰的。
  爸爸和阿姨回来之前我跟妈妈通了一个电话,妈妈问我在这里高不高兴,我说:“高兴极了。我在这里很开心,你不要想我,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这是最没有意思的一顿年夜饭。阿芹把她准备的菜和爸爸他们买来的酱牛肉、大闸蟹、炸鸡、烤鸭、饺子摆在一起,组成了一席精美而丰盛的晚餐。但是却没有气氛。
  爸爸成了唯一的气氛调和剂。他讲一些轻松的笑话,但阿姨绷着脸不搭理他,所以谁也不敢笑。然后爸爸热情地给我们倒低度红葡萄酒。他说这叫柔红,是养颜的,小孩子也可以喝一点。然后爸爸给我们每一个人敬酒,包括阿芹。
   爸爸一个人忙着试图把气氛调动起来,但阿姨始终不给他面子,依然面无表情。空气一直凝固着,倒显得爸爸像一个唠唠叨叨的妇人。阿姨终于不耐烦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这么多吃的也塞不住你那张嘴。”爸爸就再也不说话了。
  接下来爸爸他们要休假七天。用什么事情来把这漫长的七天打发掉,我想爸爸一定绞尽了脑汁。
  阿姨已经声明,她这七天哪里也不准备去,她要在家休息。
  爸爸无论如何是要带我出去玩的,不然怎么向爷爷和小姑交得了差?
  上个星期天,爸爸已经带我去了世界之窗。爸爸一直在建议我玩这玩那,他高兴地不停地排队买单。好像买一次单就可以勾销一笔他心里对我的歉疚。我挺配合的,他让我玩什么我就玩什么,不跟他拗着。
  最后爸爸决定带我去海南。我还没好好看过大海呢,我觉得深圳的海,不像是真正的大海。
  这是一趟真正开心的旅行。我的精神终于彻底地放松了。爸爸也很开心。我发觉,爸爸其实挺可爱的,他很像一个男子汉。只可惜,我不能经常和他在一起。我们在大海里游泳,让浪潮把我们举起来又摔下去,太刺激了。有爸爸保护着,我一点也不害怕。这才是真正的大海,无边无际,跟天空蓝成一片,把心都要融化了。在与大海的拥抱中,我的心变得像大海一样开阔。那样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又回到深圳。在路上,我已经跟爸爸说好了,一回去就收拾行李回家,我想妈妈了。爸爸没有多留我,用手机订好了初七下午的飞机票。
  回到爸爸家,阿姨和弟弟都不在,阿芹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爸爸赶紧给我收拾好行李,带我上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又给了我一些钱,然后就送我上飞机。
  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我又回到了那个老是阴雨绵绵的城市。一下飞机,好冷啊。小姑来接的我。妈妈没来,小姑说她在外婆家,过年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忙完。
  我跟小姑说了一夜的悄悄话。我说了好多心里话也说了好些谎话。说得小姑一会儿说我是小人精,一会儿又心酸酸的样子。
  第二天,我回到我和妈妈的家。一进门,我就看见多了一双男式布拖鞋。走进客厅,茶几上有一包打开过的香烟和一只打火机。我警觉起来,走进妈妈的房间,床头柜上有一根领带和一个电动剃须刀。
  我的头有点晕。妈妈要有丈夫了。妈妈要是有了丈夫,或许我就要失去她了。
  我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让我去深圳过年,小姑也极力怂恿我去。我是个多余的人。
  我不能给妈妈带来那个男人的机会。他凭什么要把妈妈从我身边夺走?!一个女人已经夺走了我的爸爸,我决不能让另一个男人再抢走我的妈妈!尽管,我知道妈妈很苦,但是,妈妈你知道吗,我在爸爸家里是个什么滋味!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
  我把全部的怨气一齐泼向小姑。是她和妈妈串通一气让我去深圳受那份洋罪,是她帮我妈制造了让另一个男人入侵我们家的机会!
  一见小姑我就大哭着一头撞进她的怀里。我使劲地撒泼。小姑见我什么都知道了,无奈地说:“一个小人精,什么也别想瞒过你。”
  新学期开始了,我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第一次数学测验就不及格。老师让我请妈妈去学校,还说要撤掉我的科代表。
  有什么稀奇。撤就撤。我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我愤怒地撕碎了所有的数学作业本。
  我决定离校、逃家,哪里也不去。我要让他们找不到我急死。我背着书包四处乱走,让你们急去吧!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心情。要是找不到我,让我妈去找学校打官司,那才热闹呢。
  爷爷一定急疯了,他说不定已经打电话到深圳告诉了我爸爸,他要是真坐上飞机来了才好呢。那他和妈妈将会有一场恶吵。爸爸一定会怪妈妈没有看好我,让妈妈赔他的茜茜,妈妈一定会这样还击他:“哼,你不是不要我们吗?现在女儿丢了,不正合你的意吗?!”我真想听他们当面吵一次,看看他们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有些饿了,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包里面还有一些零钱,可以再买些东西吃。
  小姑一定也在急着到处找我吧?你别找,找到了我也不跟你回去,谁让你和妈妈一起来骗我?……
  突然,一辆面包车横在我面前,嘎一下停住了。冲下一个叔叔,一把抱了我就往车上塞。我已经看清楚了,是小姑父,但我却拼命地叫喊:“救命啊,我不认识你!放开我!”我的嘴被他粗暴地蒙上了。路边的行人停下往这边看,没有一个人上来解救我。我太失望了。要是我真的被绑架了怎么办?我真是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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