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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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贾·斯托贾科维奇是站在阴影里的刺客,他从来没有做过真正的主角。
  每次回忆起那支华丽的国王队,一切焦点总会凝聚到克里斯·韦伯身上:史上传球技术最好的内线球员之一,最优秀从容的大前锋。1998年他的到来代表着国王时代的开始,2005年他的离去代表着华丽国王的结束。但若去掉象征色彩,韦伯曾在2001至2004三个赛季期间缺阵达到了102场。而2003-04赛季,那支常规赛55胜,与森林狼拼到第七场的国王,几乎可以说是佩贾一个人的球队。在国王的八年间,佩贾默默地为球队开疆拓土,积累了最多的数据。实际上,他是那支传说中的国王队中得分最多的球员(9498),但这些从来不会是人们谈论的焦点。
  而在国家队,佩贾也同样隐身在他的队友兼好友迪瓦茨的身后。2001年跟随塞黑拿下欧洲冠军,2002年拿下世锦赛冠军,并与吉诺比利、诺维茨基、姚明等人一起入选第一阵容。巴尔干半岛走出过许多传说级的人物,与波迪洛加、库科奇、彼得洛维奇这些传说相比,佩贾不算显赫。但论到扎扎实实的NBA成就,他做到了其他巴尔干半岛走出来的人都没有做到的:整个赛季81次出场,场均出战40.2分钟,得到24.2分、6.3个篮板、2.1次助攻和1.35次抢断,命中率也高得吓人,投篮达到了48%,三分球43.2%,而罚球则高达92.6%,整个赛季投中240个三分球领衔全联盟,并第三次出战全明星。在得分榜上,场均24.2分仅次于麦迪列天下第二,在当年的常规赛MVP评选中,他的票数排在联盟第四,入选最佳阵容二队……
  提到1996黄金一代,人们总是习惯在第一时间说出科比、艾弗森、纳什、雷·阿伦、坎比、马布里的名字,稍微思考过后,或许还会想起本·华莱士、丹皮尔,却总是会忽略掉这个神投手。大概因为他不是美国人,大概因为他在被选中之后的两年才登陆NBA,所以在想起他时总会带着“他是哪年被哪支球队选中的,我还真不清楚”这种模糊性。
  但是现在,我们不仅要记得他何时到来,还要记得他何时离开。2011年12月20日,佩贾通过媒体正式发表了退役宣言:“当你的身体状态出现挣扎的时候,比赛就变得不再那么从容,这为我敲响了退役的警钟。能够成为一名职业球员是上帝对我的眷顾,我对NBA比赛充满热爱以及尊重,但我认为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我要感谢来自国王、步行者、黄蜂以及小牛的球迷,同时也感激那些在过去13年里一直支持我的人。最后我要感谢小牛给予我机会,让我在退役之前完成了职业生涯从始至终的总冠军梦想。”13年的NBA生涯中,佩贾总共出战了804场比赛,在场均33.5分钟的上场时间里能够拿下17分、4.7个篮板和1.8次助攻,投篮命中率和三分球命中率分别为45%和40.1%,罚球命中率高达89.5%。职业生涯中一共投中过1760个三分球,这一数据让他位于雷·阿伦,雷吉·米勒和贾森·基德之后,名列NBA历史第四位。
  事实上,关于佩贾的记忆,大多停留在2006年之前那支传说中的国王队,以至于他的很多故事常被自动忽略。
  出身险恶
  灯光昏暗的体育馆里,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努力尝试着从三分线外的每个角落把球投进篮筐。他一个人追着弹筐而出的球跑,空荡的体育馆里,只有他一个人,陪伴他练球的,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的追击炮声……
  佩贾刚懂事的时候,他的祖国就已经开始陷入混乱之中。他们家在克罗地亚中部小镇的杂货店被炮火击中,虽没有家人受伤,但这个地方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因为伴随着每天晚上来临的是不间断的枪声,早上醒来后,经常发现外面的墙壁上刻有一排弹孔,到处都是被战火摧残过的痕迹。于是,他们全家只好迁往首都贝尔格莱德,寻找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然而,想要在这个战火连天的国度寻得一片安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们不得不就此安家,因为比佩贾大三岁的哥哥内纳德患有严重的肾脏疾病,时好时坏的病情,使得全家人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还要面临死神随时来访的恐惧。
  对于这时的佩贾来说,整日眉头深锁的父母,患有肾脏疾病的哥哥以及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的战争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生活,只有在空旷的体育馆里他才能找到些许的快乐,才能看到逃离这种悲惨生活的希望。但他可能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几万里之外的美国扬名立万,成为世界最顶尖的篮球运动员。
  曙光乍现
  日复一日,在无数次的出手投篮中,佩贾练就了出色的投篮技术。在16岁那年,他被南斯拉夫的职业球队Slavonska Pozega相中。随后不久,他又被希腊职业联赛的强队PAOK队挖走。身高逐年增长,外线投篮越来越精准的佩贾成为了球队的中流砥柱。而与之相隔万里的萨克拉门托国王队,通过驻欧洲球探的情报,了解到了佩贾的准确信息,并决定在1996年的选秀大会上选择这个瘦高的白人小前锋。于是,佩贾以首轮第14顺位成为了1996黄金一代的一员。当时,他刚刚过完19岁生日。
  但是,佩贾并没有急着收拾行装到NBA报道,他决定在希腊联赛再磨炼两年。因为他知道,要想在NBA立足,没有过硬的资本是不可能的。在希腊联赛中,佩贾用出色的表现证明了自己有能力去适应更大的舞台。三个赛季下来,他总共打了73场比赛,场均得到20分和4.9个篮板,三分球命中率达到了40%,在1997-98赛季,他将希腊联赛最有价值球员的荣誉收入囊中。
  履行完与PAOK的合约,带着MVP的荣誉,佩贾于1998年6月带着妈妈和哥哥远渡重洋来到了美国西部的加州,与等了他两年的国王队正式签约。同一个夏天,克里斯·韦伯从华盛顿赶来,阿德尔曼执起国王帅印。而这时的国王已是连续多年战绩不佳——自1983-84赛季以来,胜率从来没有达到过50%,因此他们迫切希望这几人的到来能够给球队带来质的变化。毫无疑问,这支球队中汲取世界目光的人是韦伯,是他的国家队队友迪瓦茨,而佩贾是站在他们阴影下的板凳匪徒,在主力下场休息时,替他们或保住胜利成果或冲锋陷阵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2000-01赛季,国王送走了贾森·威廉姆斯,佩贾荣升主力,而他的能量也得到了尽情地释放。在本赛季进步最快球员的评选中排在麦迪之后位居第二,在全明星三分球大赛中也把雷·阿伦和美国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自此,佩贾成为国王队仅次于韦伯的二号球星。2001-02赛季,韦伯因伤赛季初未能上场,国王上下人心惶惶,在当时韦伯就是半支国王队,阿德尔曼甚至悲观地估计:“在韦伯归来之前我们如果能取得半数的胜率就谢天谢地了。”关键时刻,佩贾接过了领袖的重担,场均轰下近24分,率领国王取得15胜5负的优异战绩,直追湖人,为国王最后超越湖人成为常规赛冠军打下基础。佩贾本季还有一大收获,就是荣膺全明星三分大赛冠军。然而佩贾最为人诟病的也是他的三分球。在本赛季国王与湖人西部决赛的生死关头,佩贾投失了一个致命的底线三分。尽管他是带伤上阵,但这个三分球使得他的心理素质遭到众多说客的质疑。2002-03赛季,佩贾仍然饱受脚踝伤痛的困扰,职业生涯有走低的势头。不过他用卫冕三分球大赛冠军来向人们表明了他并没有倒下,他说他要夺得三分球大赛三连冠。季后赛,韦伯倒下后,佩贾带领国王与小牛大战七个回合后英勇就义。然而人们对于其关键时刻的表现仍然不满意,他们对佩贾的心理素质再一次提出了质疑。革命尚未成功,佩贾仍需努力。
  


  逆风飞翔
  2003-04赛季,一切和两年前都是那么地相似:韦伯仍然不在,国王队必须有人来担起得分的重任。许多人认为,没有韦伯,佩贾将面临更严重的得分压力,得分绩效可能会大幅下滑。但摆脱伤病困扰的他,变得更为成熟,更具威胁性,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得分机器,融入到普林斯顿体系中。他总是能在乱军中找到哪怕一丁点空当,用当年命中他老家屋顶的炮弹一样的抛物线改写战局。
  对于这时的佩贾来说,投篮已经不再是一种技巧或是一种艺术,它已经变成了一种直觉、一种本能。或许这样的描述显得有些苍白,那么我们用科学的数据来看看佩贾到底有多厉害。彼时国王队的华人球探麦利嘉说,有一次佩贾练球时他在一旁悄悄地统计了一下,结果在一口气100次三分球尝试中,佩贾竟然命中了87球。就算是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87%的三分球命中率也是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于恐怖的数据。而ESPN也曾做过类似的测试,看佩贾出手多少次正好投进100个三分球,时间不限。结果令人难以置信:113球!三分球命中率竟然达到了88.5%。这真的是匪夷所思,比大多数人的罚球命中率还要高出许多。
  佩贾用六个赛季的时间,从板凳末端一路爬升到球队的当家射手,有人问他是如何完成这种蜕变的。他回答说:“我从18岁开始就打希腊联赛,整天跟一堆大我好多岁的球员对抗,这迫使我去适应、去学习,调整自己的心态。这段经历对我帮助很大。老实说,当初我从希腊来到这里,从MVP变成了板凳球员,一时间很难接受。为了证明自己,我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反复练习每一个动作。教练和队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鼓励,尤其是迪瓦茨,他以同乡老大哥的身份,带着我熟悉这个职业联盟的生态,他也是我在队上最好的朋友。” 然而,随着韦伯和迪瓦茨的离开,佩贾知道,他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这里不再是他熟悉的地方,当普林斯顿不在是国王的标志,他的心也早已不在了。
  印第安纳那短短的几个月让佩贾职业生涯得到了升华。不是所有的三分手都能和雷吉·米勒这样的传奇人物呼吸同一个球馆的空气的。而优秀的佩贾,能和伟大直接对话,这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
  初到黄蜂,佩贾被寄予厚望,黄蜂老板说:“这可能是队史上最大的一次淡季收获。”但这支球队有克里斯·保罗,所以他只能再一次扮演仆人的角色。在这支充满活力的球队中,他用经验和三分,默默帮助着保罗和韦斯特的成长。但好景不长,佩贾受伤了,于是,大部分时间都被冷板凳蚕食过去。失魂落魄的佩贾这次被赶到了寒冷的多伦多,草草亮相两场之后又伤到了膝盖。三个月后,猛龙高层大笔一挥,佩贾只得又背起行囊。
  当年在国王气吞山河,剑指MVP的神射手,被伤病不断地折磨,被人们不停地质疑,似乎就要消失在烟尘之中。但当洗尽铅华的佩贾在小牛的更衣室里卸下背包时,发现身边站着一群跟自己一样,没有圆梦的老家伙:基德、诺维茨基、特里、马里昂……当迈阿密三巨头横扫东海岸时,没有人看好小牛的前景:年龄结构偏老、依赖中远投、心理素质不过硬……甚至评论家们提都不提佩贾,似乎他只能充当季后赛的看客。事实证明那些看轻佩贾的人错了。在西部季后赛中,佩贾给了他们一个重重的嘴巴。特别是在与湖人的第四场较量中7投7中,三分线外6投6中,把心高气傲的湖人虐得体无完肤。佩贾还是那个佩贾,只要他从伤病中恢复过来,你就不能够放松对他一丝一毫的警惕。
  一个狙击手的使命,要不断地隐藏躲避,埋伏在最隐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握着枪柄,半扣着扳机,目不转睛地盯着目标,准备随时听候命令发射最致命的子弹。篮球场上的佩贾就一直在行使这样的使命。
  佩贾走了,带着一枚总冠军戒指走了,这无疑是对他职业生涯最好的回报。光芒耀眼的1996黄金一代中,艾弗森赋闲,科比、雷·阿伦、纳什等人还在试图逃离年龄的捆绑,坎比、小奥尼尔已伤病满身。花开花落,云卷去舒,曾经的光芒万丈也日显凋零。急流勇退谓之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经历时间之河的冲刷,凤凰涅槃过后的佩贾,聪明地卸下了他的枪和使命,结束了这条神枪手的光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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