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寻人”神探以笔缉凶:茫茫画海爱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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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11月的一天,一位来自山东的农民手捧一幅画像,“噗通”一声跪倒在一位儒雅的男子面前,激动得失声痛哭:“感谢‘神笔’林警官!感谢恩人!您画得太像了!我终于找到我儿子了!”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林宇辉警官面前上演。
  近日,广东警方公布了涉及9起拐卖儿童案的嫌疑人“梅姨”的最新画像,画像的作者林宇辉再度被人们关注。
  林宇辉究竟是怎样一号人物?又是怎么修炼成如此出神入化的“神笔”的呢?
  半路出家,一支画笔入木三分
  林宇輝1958年生于山东省济南市,他的父母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爷爷是位画家。林宇辉从5岁起跟爷爷学画,如愿考取山东美术学院后,因父亲当时尚未获得平反,他与大学失之交臂。1980年,林宇辉进入山东省交警大队,从事美术和宣传工作。
  1989年,林宇辉与到山东省公安厅作报告的侯庆英相识。侯庆英是山东省夏津县人,比林宇辉小12岁,当时以劳模的身份被妇联安排在济南纺织厂工作。1988年,为保护邻家两个孩子,18岁的侯庆英勇斗持刀歹徒,身中13刀。死里逃生后,她被公安部授予首届“见义勇为勇士”称号,获“全国十大杰出青年”荣誉称号。年轻漂亮的侯庆英如此勇敢、优秀,林宇辉对她陡生敬意;而侯庆英也喜欢林宇辉的帅气和温文儒雅。相互仰慕中,他们相爱了。结婚后,林宇辉到山东省公安厅旗下的《山东公安》杂志做美术编辑,侯庆英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
  2004年,《山东公安》杂志转型,林宇辉被调到山东省刑事侦查局,学习刑侦拍照技术。第一次看到被害人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他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那天下班回家,林宇辉没胃口吃饭,半夜里还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肠胃反应太重了,我真的受不了……”听他这话,侯庆英心疼不已。丈夫画了几十年的画,是个十足的文人,如今却要面对血淋淋的凶案现场,肯定难以适应这种大跨度的改变。她懂他的难,却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能将那份担忧藏在心里。
  一次吃饭时,林宇辉吃着吃着,就看着墙面发起呆来。侯庆英心酸了,忍不住劝他:“实在不行,你就重新做点别的事,咱从零开始。”林宇辉看着妻子,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我已经四十几岁了,除了画画,又不擅长干别的,学新东西为时已晚啊!”他的话不无道理,侯庆英也迷惘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年。一天晚上,林宇辉在看电视连续剧《中国大案录》。当看到剧中的一个用画像找人的情节时,他的灵感倏然涌现:我也可以利用模拟画像协助破案啊!这个想法宛如漆黑的夜里出现了一盏明灯,林宇辉觉得全世界都亮了,他高兴地对家人说道:“没想到画像还能协助破案,我也想试试。”丈夫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了,侯庆英的鼻子发酸,鼓励他:“我看行,你学吧,这正好对你的路子。”“好!”妻子如此支持自己,林宇辉动力满满。
  第二天,林宇辉将自己的想法和领导沟通。领导说省公安厅正缺少这样的技术人才,让他好好研究,还给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这让林宇辉信心倍增。
  此后,侯庆英主动承担起照顾年幼女儿的重任,林宇辉也谢绝了一切聚会和娱乐活动,全力以赴研究模拟画像技术。每天一大早起床,侯庆英就忙着干家务,林宇辉则用画笔记录下妻子做饭、切菜、灌开水时的样子。她不在身边,他就对着电视里的人物画。林宇辉还常背着画夹到车站、菜市场,给来往的路人画像。一次,一位女青年见林宇辉眼睛直直地对着她偷瞄和绘画,毫不客气地“送”他一个白眼,还骂他“神经病”“流氓”,林宇辉很受打击。
  听说此事后,侯庆英“哈哈”一笑,开着玩笑开导他说:“流氓要都像你这样,还真挺可爱呢!别管别人怎么说,你既然决定了要干模拟画像,就一定要做好。”林宇辉哭笑不得。但妻子言之有理,他也笑着自我解嘲道:“‘流氓’就‘流氓’吧,别人说什么也没关系,我就是画画而已。”夫妻俩都笑了起来。
  让林宇辉感动的是,在这之后,只要能抽出时间,侯庆英就开车陪他去写生。夫妻俩经常买两个烧饼和两瓶矿泉水,在车站或菜市场一待就是一天。
  有一次,在路口等绿灯时,看到一个年轻女孩骑车经过,侯庆英让林宇辉画她。几分钟后,林宇辉就画好了。看到她脖子上的项链时,侯庆英惊叹道:“我都没看到她的项链!”“哈哈,你是看人表面,我是看一眼便入木三分。”林宇辉笑道。好一个“入木三分”,侯庆英清楚,这其中饱含着丈夫为模拟画像所付出的汗水和努力,也见证着他的执着和全情投入。
  挑战不可能,全家助力缉凶寻亲
  2008年8月,山东某地一家婚庆公司被烧毁,值班人员一死一重伤,因录像没能拍摄到嫌疑人正面,当地警方希望能根据见过嫌疑人的女加油员的描述寻求画像援助。领导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林宇辉。虽然自己研究了两年多的模拟画像,但还没正式协助破过案子,这次要是完不成任务怎么办?踌躇中,林宇辉迟迟没动笔。
  得知他的顾虑后,侯庆英说:“你画了那么多画,不就是希望自己的技术能在关键时刻协助破案吗?现在机会来了,你不去实践,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妻子的话句句说到林宇辉的心坎上,他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和领导的信任。于是,林宇辉仔细询问女加油员,对方表示并没有看清嫌疑人的样子,只看到“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长刘海”。林宇辉认真琢磨这个细节,反复观察监控拍到的嫌疑人背影,最终一气呵成,画出了嫌疑人的模拟画像。
  结果,在短短的一周内,警方就依据这幅画像成功抓到了嫌疑人。接到喜讯时,林宇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哈哈!我的模拟画像终于发挥作用了!这才是我喜欢的工作。”丈夫能学以致用,并从中体会到成功的快乐,侯庆英也激动得流下泪水。
  这起案件的成功告破,让林宇辉体会到了模拟画像的重要性,找到了自己工作的价值,他的工作热情高涨,之后又协助破获了几起案件,在业内小有名气。因业绩突出,2009年2月,林宇辉上了中央电视台《法治在线》栏目,领导更器重他了。林宇辉倍受鼓舞,废寝忘食地研究照片和视频,节假日也不休息。为全力支持他,2014年春天,女儿到奥地利读书后,侯庆英转让了自己的公司,全心照顾家里。想起妻子当年是本地响当当的知名人士,做企业也是风生水起,如今为了自己的发展退居幕后,林宇辉充满了歉疚和感激,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更加精进。   2016年11月,林宇辉受邀参加中央电视台《挑战不可能》节目,成为首位登上该节目的模拟画像专家。挑战现场,他在规定的10分钟内,仅凭借一张模糊的6岁女童照片,绘制出她如今20多岁的模样,并成功地在30位候选者中找到这位女孩。
  林宇辉画像的超高水准,赢得了评委们的一致肯定。身为评委的华裔国际刑侦专家李昌钰博士更是对他赞赏有加,还当场要了林宇辉的联系方式。
  2017年2月,在李昌钰博士的推荐下,林宇辉加入“国际刑事科学法庭”,成为加入该协会的首位中国籍模拟画像专家。喜讯传来,侯庆英特地做了几个好菜庆祝,远在奥地利的女儿也第一时间和爸爸视频,说爸爸是自己的骄傲,乐得林宇辉幸福地笑了好久。
  也是因为这份骄傲,不久后的3月21日,女儿给林宇辉“找事”了,说她在网上看到一个报道:成都的“滴滴打车”司机王明清,在1994年1月丢失3岁的大女儿王启凤。因大女儿没照片,他将小女儿3岁时的照片印在名片上,发给每一位乘客,给他们讲大女儿走丢的故事。女儿在电话里说:“爸,我昨晚一夜没睡,觉得您应该能帮到他,我相信您!”听着女儿这番话,林宇辉的心都暖化了。女儿远在国外,他和妻子饱受对女儿的思念之苦。因此,他能深刻体会王明清对大女儿的牵挂,决定一定尽力画好这幅画,不辜负女儿对陌生家庭的这份爱心。
  女儿辗转联系到王明清后,林宇辉根据他们夫妇以及小女儿长大后的照片,判断王启凤可能被拐卖到农村,现在也许会以务农为主,所以面容应该会比实际年龄老点。根据这些分析,他花了10天时间,画出王启凤现在模样的模拟画像。王明清立马在多个微信群发了这张画像。没想到过了好多天都没反应,王明清便又发信息请求林宇辉把女儿画年轻一点。林宇辉理解他寻女心切,又抽空画了第二稿,这次他在保留原画像五官特点的同时,减少了面部的成熟感。看到这张更显年轻的画像,王明清泣不成声。
  2017年6月中旬,林宇辉接到李昌钰助理的求助电话,希望他能给杀害章莹颖的凶手画像。当时,林宇辉因身体不适正在住院,侯庆英叮嘱他,要以身体为重。可是,林宇辉却立刻答应了画像请求,他安慰妻子:“章莹颖在美国被害的案子,牵动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再说咱们的女儿也远在国外,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这个忙我一定要帮。”心疼归心疼,明事理的侯庆英还是在详细咨询了医生,确定丈夫可以在家观察治疗后,为丈夫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家后,对着美国警方提供的杀人嫌犯的3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林宇辉仔细研究。他从白天开始起草,一直画到第二天凌晨,终于完成了两幅嫌疑人画像。
  6月30日,在他的模拟画像的辅助下,美国联邦调查局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章莹颖的代理律师第一时间给林宇辉打来电话,向他表示感谢。后来,该画像原稿被中国政法大学证据科学研究院收藏。
  退而不休,“双百”计划造福万家
  2018年1月,林宇辉退休了。但他并没有闲下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画速写。不久后的一天,一位客人远道而来,他就是王明清。王明清找到大女儿了!
  原来,王明清将林宇辉给他的模拟画像发到了网上,很快,远在吉林省磐石市的全职妈妈康英在网上看到这张模拟画像后,不禁激动万分。有着类似身世的她觉得这画的简直就是自己,便主动联系上王明清夫妇。经DNA鉴定,康英正是王明清失踪24年的大女兒,而此时的康英已有美满家庭,还有了两个孩子!
  得知这个喜讯,林宇辉一家也无比激动。王明清一家得以团聚,这既是林宇辉模拟画像的一大“战果”,也是世界首个通过3岁照片模拟画像而找到的成年失踪者。看着王明清沉浸在喜悦中的幸福模样,林宇辉萌生了帮更多家庭找到走失孩子的想法。
  在妻子和女儿的支持下,林宇辉一家人共同创立了“为爱寻找”公益爱心群。哪知,这个群仅建立几天,他们就收到了上百份失子家庭的求助!林宇辉百感交集——太多家庭需要自己的帮助了!在和妻女商量后,林宇辉给自己的退休生活制定了一个“双百”计划——为100名被拐儿童、100位革命烈士免费画像。为了支持林宇辉,侯庆英倾囊相助。她拿出自己的积蓄,以一年26万多元的房租,租下了济南市的一栋三层小楼,林宇辉在这里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自此,很多丢失孩子的家长陆续找到该工作室,请林宇辉为自己的孩子画长大后的画像。一次,一位寻子家长夜晚到达林宇辉家楼下,因怕打扰他们休息,自己又没钱住旅馆,这位家长就在楼下蹲了一夜。丢孩子的家长太难了!林宇辉夫妇被这位家长打动,当天,他们就动手腾出了工作室三楼的3个房间,买了几张床和几套被褥,让寻亲者们有了落脚的地方。侯庆英还将一楼厨房整理好,给求助者们做饭。感激之余,求助者们都和他们成了好朋友。
  日复一日地付出,林宇辉的退休金根本无法维持工作室的开支。侯庆英二话不说,又拿出自己之前开公司攒下的钱补上。随着求助者增多,林宇辉的工作量陡然增加。2018年底,他又因家族遗传性心脏病引起的不适,累病过一次。
  2019年4月的一天上午,工作室同时来了两个寻亲的家庭。因其中一对夫妇连丢失孩子的照片都没有,林宇辉只能细心研究起这对父母的长相来。考虑到两对父母来一趟很不容易,林宇辉就连续两天两夜研究孩子的相貌特征,想让他们能带着画像走。
  第三天早晨,当他将一个男孩的画像交给孩子的父母时,这对夫妇忽然吃惊地问:“林警官,您的眼睛怎么了?”侯庆英闻声跑过来,只见林宇辉双眼充血,又红又肿,她吓得赶紧让他上三楼休息,可林宇辉竟然连三楼都上不去!侯庆英急了,她知道,丈夫又犯病了,便赶紧跑到附近的医药公司给他买来一台制氧机,让他先吸氧。等丈夫稍微好点后,侯庆英迅速开车带林宇辉赶赴医院。
  果然,医生称林宇辉因过度劳累犯了心脏病,让他立刻住院治疗。侯庆英安顿好了丈夫,医生责怪她说:“林警官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你身为他的妻子,应该替他拒绝啊!”侯庆英连连称是,心里后怕不已。
  半个月后,林宇辉出院。侯庆英不得已当起了“恶人”,和他“约法三章”:“回去后,我们要限定接待求助者的人数,每个月只能来3个家庭。”林宇辉急了:“一个月才3个,你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侯庆英心软了,但她又想起医生的话,便柔声劝他:“宇辉,还是要慢慢来啊,求助者这么多,别说你一个,就是有一百个人也画不完。你把身体保养好了,才能帮更多人。”看着妻子关爱的目光,想着她这些年来为自己和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林宇辉不忍心再多说了。
  2019年夏天,广州市公安局增城分局请林宇辉帮忙画人贩子梅姨的画像,林宇辉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去帮忙。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林宇辉通过详细的走访调查,找到曾与梅姨生活过的一位老汉。在该老汉说了“梅姨脸很大,鼻孔外露,蛮丑……”等信息后,林宇辉花三个多小时,绘制出梅姨的画像,老汉见后,不住点头道:“很像,与真人有90%的相似度。”2019年10月,广东省公安厅在网上发布这幅画像,迅速引发广大网友的关注和搜索。
  接受本刊记者独家采访时,侯庆英说,截至目前,林宇辉已免费为50多个孩子模拟画像,画像共计20多万张。如今,他能在一分钟内就画出一幅神形兼备的人像。林宇辉则坦言,自己的成功离不开妻子这位全职“助理”的给力支持。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完成“双百”计划,为国家、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同时希望能把自己的这项技术传承下去。
  编辑/涂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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