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高考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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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小区云集着千余户陪读家庭,小区停放的车辆80%来自外地,房租最高攀升到一学期8000元,据说还要涨。

  “6月5日送考这天,一百多辆大客车送行,女生必须坐在第一辆车,否则男生会将大家‘难住’。如果年份巧的话,属马的学生必须乘坐第一辆车,不巧的话第一辆车的司机必须属马,这样才能‘马到成功’……”
  在安徽六安毛坦厂镇,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毛坦厂镇地处大别山脉的一个小山坳,偏僻得地图上都难以找到。往日,人们对毛坦厂的记忆,仅仅是曾经的红色根据地。而现在,这个山坳里的小镇不断演绎着“神话”:2010年,毛坦厂中学高考本科以上达线人数6039人;2011年8725人参加高考,本科达线6900人……今年,慕名前来求学的学生和陪读的家长超过两万人,全镇主要经济来源来自于学校,毛坦厂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高考镇”。

嘘!别出声。孩子在午睡


  2012年5月30日,记者来到毛坦厂镇。该镇不大,由3条主要街道构成,看上去并无异处。午饭后,整个镇子突然安静下来,毛坦厂中学东门附近的小区更是变得死一般寂静,半小时前潮水般涌出校门的学生们消失了。
  “嘘……”记者刚刚踏进一栋两层红砖小楼,还没有说话,正在门口做十字绣的金世萍大姐立即作出手势,让记者别出声。“楼上楼下孩子们都在睡觉,声音小一点!”
  今年48岁的金世萍来自几十公里外的六安施家桥,在毛坦厂已经陪读3年。金世萍有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在念大学,儿子几天后参加高考。“终于熬出头了,这3年压力太大了,我的头发都白了。”
  金世萍和儿子住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子里。整栋小楼总共住了8个陪读家庭,楼上3家,楼下2家,楼后3家。金世萍说,孩子们中午都要午睡,从中午12:20至下午14:00,不仅陪读家长不说话,连房东乃至来客都知道,尽量别讲话。

一个学生的作息时间


  中午的教学楼极安静。复读生所在的综合楼里,个别学生在教室里看书,实在困了就伏桌休息一下。教室很大,150个左右的座位,高俊所在的班级有160多个学生,整栋综合楼中有40个这样的班级。
学生带活了整个小镇的经济。每天放学,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学生云集。
学生潮水般涌向小区,瞬间消失。

  19岁的高俊来自六安市区,去年高考考了470分未能上大学,今年选择到毛坦厂中学复读。这一年他最大的感受是,在这里不是读书而是磨炼,与曾经上学的高中有天壤之别。“每天都有在夹缝里读书的感觉,”高俊说,“你看看教室和走廊墙上贴的决心书、挑战书,还有检讨书,就可以知道。我如果不是参加过一次高考,可能会疯掉……”
  5:30起床、吃早饭;6:30-11:30自习、上课;11:30-14:30午饭、午休;14:30-17:30上课或自习;17:30-18:00晚饭;18:00-22:50晚自习……这是所有毛坦厂在校生的公共作息时间。夜里22:50放学,回到出租房里洗澡,再看一会书,睡觉时已经凌晨1点多,有的则更晚。一晚基本上只能睡3到4小时。
  “在这样压迫的环境里,逼你去学习,每次考试都会排名,班级排,学校排。甚至你退步了多少名都要张榜公布,学校每次都要根据你的成绩模拟发榜,一本二本三本,将你归在对应的榜单下。”

八千多家庭驻镇陪读


  下午14:10,孩子离开出租房后,俞咏梅和丈夫王雷周守在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聊天。聊得最多的还是孩子。
  45岁的俞咏梅,去年9月陪着孩子从合肥来到毛坦厂镇,开始了陪读生活,春节后丈夫也来到这里。就这样,一家三口离开城市,放下手中的生意,寄居在毛坦厂。
  “一切围绕孩子转!”俞咏梅说,她和丈夫每天比孩子早起半个小时,晚睡半个小时。尽管陪读仅是买菜、烧饭、洗衣等家务,但压力比孩子还要大。“十几个家长寄居在一栋楼里,几乎每天都会聊起孩子的学习成绩。”俞咏梅说,孩子在毛坦厂中学待了两个学期,但学习成绩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还不能算经济账,你别看这房间只有十几个平方米,租金一学期4000元,一学年8000元,还有学费3万,生活费等,一年下来算算得8万多。”俞咏梅说,没有一定经济基础肯定承受不了。“但为了孩子,又能怎样?”
  俞咏梅说,她和丈夫居住的这个西门小区,数百户居民家里寄居的全部是复读生陪读家庭,仅从合肥过来的差不多就有一千多户。   据记者了解,如果将来自于合肥、阜阳、滁州、安庆、淮南、宿州等地的陪读家长全加在一起,包括应届生和高一高二的,总数超过八千户。几乎所有家长的作息都是围绕学生的作息转。也因为家长的到来,让这里的外来人口数量远远超过了本镇居民。

畸形的小镇经济


  家长的作息围绕着学生转,毛坦厂镇街头的商店、小吃店等也是如此。
  每天凌晨学生上学时,学校周围的小吃店就开张;学生上课时,整个镇子迅速冷清下来;中午放学时,学校周边的商店、小吃店达到了火爆程度;晚上22:50,晚自习结束,学校附近再次热闹起来……为了吸引学生,一些商店干脆起名叫“状元店”,甚至通向学校的路都改称“学府路”。
  与此同时,早晨的菜市场也成为家长抢购的战场,猪肉15元/斤,西红柿3.5元/斤,牛肉24元/斤……价格比几公里外的另一个小镇高出一截。在家长眼中,高价已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能不能买到,去晚了的偶尔还会空手而归。
  在毛坦厂镇,最贵莫过于房租,短短几年翻了数倍。
  42岁的阮为军是西门小区一栋200平方米小楼的主人,2008年刚买时,仅值25万,由于距学校较远,房租并不高。然而2010年学校西门打开后,几乎一夜之间,这里的房租暴涨。现在他家租住的陪读户有8户,租金最贵的一学期4500元,最便宜的一学期2500元(面积只有5平方米),一年的租金总收入超过五万。
  “这还不算多的呢,前面一户人家陪读户有38户,价格最贵的一学期8000元,”一位家长说,“据说下学期还要涨。”
  整个镇子经济来源大部分都来自于教育,这一点得到毛坦厂中学校办奚主任的认可。不妨算一算,一个外来学生加上陪读家长,房租和生活费一年要花近三万元,8000个家庭,对小镇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很多外出务工人员都回来了,还有一些居民自己出去住,将房子全部租给学生。

高考工厂


  在毛坦厂镇采访两天,最大的感受是,这里就像一个“高考工厂”,毛坦厂中学就像一台高考机器,全省各地的二三流学生,送到这台机器上加工,加工流程模式化,因此才有8725人参加高考,6900人达本科线的产品出炉。
  “望子成龙”的家长看中的就是这台机器,花钱不要紧,只要能将孩子锻造出来。
  在这座工厂里,学生犹如一个个毛坯,必须遵守学校的法则,学习、看书,一天16个小时以上,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不能有手机,不能上网,否则就会检讨,严重者将被开除,数万元的学费也将付诸东流。无论你原来多么调皮,也会被磨去棱角。
  这座小镇非常热爱这个工厂,没有污染,还可以带来巨大财富。在应试教育的体制下,这个工厂会永不停息,财源滚滚。
  午夜,小镇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个别窗户里还亮着灯。5个小时后,毛坦厂镇将迎来新的黎明,这些学生会迎来新的明天吗?
4.送走孩子后,42岁的王兰才得以稍微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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