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骏祥执导《罗汉钱》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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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我回想起建国初期那些激动人心的日子,我的心里就会激情涌动,兴奋不已。
  1951年5月5日,周恩来总理签署发布了《政务院关于戏曲改革工作的指示》,随后,上海戏曲界经过努力,通过创作、整理、改编,推出了一批新剧目,为参加由文化部举办的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作了积极的准备。
  第一届全国戏曲汇演,这是历史上空前的观摩演出活动。全国各地剧团都在全力以赴,推出最好的剧目,最好的演员,最好的舞台艺术,晋京汇报演出,以期获得好成绩,做出新贡献。
  我清楚地记得,1952年,上海市文化局戏曲改进处创作研究室,倡议根据赵树理短篇小说《登记》,改编成沪剧《罗汉钱》,请人民沪剧团(上海沪剧院前身)资深编剧宗华、文牧、辛之执笔,由丁是娥、筱爱琴、解洪元、邵滨孙、石筱英主演,而且要求这个戏作为重点剧目,以最好的艺术质量成为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汇演的演出剧目之一。
  任务这么重,时间这么紧,要求又这么高,剧本虽然完成了,演员也安排定了,那么谁来导演《罗汉钱》呢?
  戏改处的领导刘厚生想到了张骏祥。回想当年抗战期间,在重庆的中央青年剧社是由熊佛西和张骏祥主持的,刘厚生正是中央青年剧社的成员。现在,由刘厚生出面去请张骏祥来执导《罗汉钱》,这是最合适不过了。
  说到张骏祥,我知道他的笔名叫袁俊,我在念中学的时候,阅读过他创作的话剧《万世师表》。后来,我观看了这个戏的舞台演出。他笔下塑造了一个对民族教育事业矢志不渝的老教授林桐的形象,给我深刻的教益。这个老教授的形象,倾注了作者对真正爱国的知识分子,在艰难时世中的命运深切的关注和同情,反映了作者对现实生活认识的深入。作者投身抗日战争时期的话剧运动,以满腔爱国热忱,充分显示了他的艺术才华,以及细致深刻的创作风格。
  抗战胜利后,张骏祥回到上海,投入电影界,导演《还乡日记》等电影,揭露国民党名为“接收”、实为劫收的恶劣行径。
  建国后,他一面担任繁重的行政、艺术领导工作,一面改编、导演电影《鸡毛信》《翠冈红旗》《淮上人家》《燎原》《白求恩》等优秀作品。他还撰写文章,强调电影的文学性,要体现文学价值。他主编的《中国电影大辞典》,填补了中国没有比较系统和完整的电影辞典的空白。
  请这样一位话剧界、电影界极有成就的前辈艺术家来执导沪剧《罗汉钱》,这在当年的上海戏曲界、当年的上海人民沪剧团,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虽然张骏祥愉快地接受了任务,认真阅读了《罗汉钱》剧本,这件“了不得的大事”开了头,但人们还是有两点担心,一是张骏祥未曾接触过沪剧,不知道是否适应;二是沪剧团的同志们能不能与张骏祥亲切合作。
  就在一切准备工作切实做好、开始排演的第一天,没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沪剧团的排练厅,那天剧组原定排第一场“闹元宵”,主要是舞台灯等群众场面,丁是娥扮演的小飞蛾没什么戏,她的重头戏在第二场“回忆”。丁是娥趁这个空档到八仙桥去给剧组添办点衣料,再赶回来排戏,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谁知张骏祥解读剧本以后,他认为把原小说从北方农村改为江南乡村,这一改增添了地区生活的亲和力,虽然第一场“闹元宵”,舞龙灯、看灯会更加深了江南农村的地方色彩,然而第二场“回忆”,是全剧的重头戏,它是贯穿全剧的一条主线,描写了小飞蛾与艾艾母女两代人在恋爱婚姻问题上的不同遭遇,反映了广大劳动妇女为解脱封建枷锁,对婚姻自主与美好生活的向往。“回忆”这场戏,就是表现小飞蛾捡到艾艾不慎失落的罗汉钱之后,勾起她往日的情思这样一场出情的重头戏。这场戏的主脑站住了,气势贯穿全剧就顺畅了。因此,张导决定第一场“闹元宵”挪后,先排重头戏“回忆”。
  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剧团马上派人去找丁是娥。
  排练厅里,剧组人员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张导的脸上微露不快的神色。
  团部的同志在八仙桥协大祥店里发现了丁是娥,她听来人一讲情况,心想,糟了,我违反了排演制度,更糟的是给张导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她红着脸,踏进排练厅,满脸羞愧地向张导做检讨。
  张导和气地对丁是娥说:“你先定定心,情绪调节好,准备排‘回忆’这场重头戏。”
  稍事休息后,丁是娥请张导开始排戏。
  张导想到丁是娥恐怕一时难以进入角色,心里作了粗粗排一下的打算。
  可是出乎张导意料的是,一经正式排练,丁是娥和扮演艾艾的筱爱琴、扮演丈夫张木匠的解洪元,都十分投入,极其认真,尤其是丁是娥,当【反阴阳】的曲调过门响起,她以丰富的感情色彩,唱出:“为了这个罗汉钱,甜酸苦辣都尝遍,二十年来辛酸事,不敢回想埋心底。”她眼里滚动着泪花,深沉感人的唱腔,妥帖地符合剧中人物的真实感情要求。这正是张导在分析剧本时启发演员所讲的要领。张导以“古井重波”四个字概括了“回忆”这场戏中小飞蛾的思想感情,以此确定小飞蛾的思想性格特征和整个戏的艺术风格。
  使张导惊喜的是,丁是娥能够很快稳定情绪进入角色,准确理解人物的性格基调,掌握住“寓不平静于平静之中”这个戏核,使小飞蛾这个人物的情绪起伏和感情变化,得到了生动的体现。
  原来张导脸上微露的不快神色,已经烟消云散了。张导由衷地赞赏丁是娥的表演才华。张导体会到,这是丁是娥几十年舞台艺术实践的结果,使她对角色的理解能力,对剧本主题的掌握,对剧本人物之间的交流,都能做到恰到好处,这种分寸感是很难掌握的,但她都做到了,而这恰恰是有的电影和话剧演员难以达到的艺术功力。
  1952年10月17日,沪剧《罗汉钱》作为华东区代表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汇演的演出剧目之一,在北京剧场首演,取得轰动效应,获剧本奖、演出奖,扮演小飞蛾的丁是娥和扮演五婶的石筱英分获演员一等奖,饰演张木匠的解洪元和扮演艾艾的筱爱琴分获演员二等奖。1956年,《罗汉钱》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戏曲艺术片。
  《罗汉钱》的演出成功,张导功不可没。他充分尊重戏曲演员的创造才能,以循循善诱、耐心细致的作风从分析剧本、分析人物、分析剧中人物之间的关系入手,讲明戏核要领,启发演员们的创造性,提醒演员们不要脱离人物性格去做无为的表演,要重视演出的整体性、完美性,而且要保持沪剧的艺术特色和善于表现现实生活的艺术优势。
  《罗汉钱》是沪剧剧目建设中的一座里程碑,它为以后沪剧反映现实生活、编演现代戏,提供了经验教益。从《罗汉钱》到《芦荡火种》《红灯记》《赵一曼》《黄浦怒潮》《史红梅》《为奴隶的母亲》《清风歌》直到当前的《挑山女人》,充分展示了沪剧反映现实生活的创作本能,一是“接地气”,二是“顺民心”。
  这是沪剧艺术事业发展史上光辉的篇章,是值得沪剧界同志们引以自豪的业绩,尤其应当成为沪剧年轻一代演员们学习的重要课题,那就是,学习电影界、话剧界前辈艺术家们对沪剧的执着和挚爱,学习沪剧界老一辈表演艺术家们的敬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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