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摘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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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号师兄,原名谢素军,社会学研究者,就职于共青团广州市委,广东省作协会员,《读者》《格言》等20家杂志签约作家。在《杂文选刊》《杂文月刊》《青年文摘》《意林》《格言》《人民文学》《小小说选刊》《百花园》等期刊杂志发表近千篇作品,并有数十篇入选各市区中高考题。
  售爱人
  她默默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条项链,想着是否把它戴上。她没想到丈夫会在这个时候送她一条白金项链,两人都知道,双方的婚姻已经岌岌可危,各有情人也是心照不宣的事。但她知道,这种形态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现代整个都市的爱情其实已被情爱取代。
  为了解除痛苦,拯救爱情,或者说拯救情爱,她待会儿要接待一个老女人,据说是个能洞悉一切的巫婆。
  似乎听到敲门声,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把项链绕在脖子上,她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依然青春不减当年,那条亮光闪闪的项链与她白暂的皮肤相配,更显一番韵味。
  她满意地微笑一下,便跑去开门,是那个女人,果然古怪异常,苍白的脸上一双蓝色的眼睛透射出可怕的光芒。她邀请女人进屋,但对方拒绝了。
  女人只是冷冷地说:“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我也知道你待会儿还要去约会,所以我只想简单地说几条建议,我相信你不会失望的。”
  她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她怎么知道待会儿自己和情人有个约会?难道这个传说中的巫婆真能看透一切?难道她真能拯救所有破裂的婚姻?
  女人并不在乎她疑惑的目光,依旧默默地站在门口,没有丝毫表情。
  她讨厌别人了解她的隐私,所以她否认,说没什么约会。
  但女人却冷笑一下,说:“你没必要在我面前隐瞒什么,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的一切,你要去见的一定是你的情人,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和你的丈夫关系日益恶劣。当面对你的丈夫时,你却只想着躺在情人怀里的狂热激情,但是,你又有种恐惧感和不满足感,你想光明正大地和情人在一起,恕我直言,其实,在很多时候你会想,如果现在的丈夫突然死去该多好,比如说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又比如突然自杀,等等。这对你是幻想,但是,对我来说,却完全可以变为现实。”
  这个女人说的全是真的,自己的确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是,又怎么能随便相信一个巫婆呢?所以她犹豫:“我凭什么相信你?”
  女人还是一脸麻木,口中喃喃道:“你自然会相信,在这个奇怪的社会,有一些处于你这种状态的妻子,她们和你一样痛苦,我想这是现代化的一种病。而我,正是能治這种病的人,按上帝的旨意,我去过很多家庭救赎,宣传我的这种解药。”
  “什么解药?”她心中产生一种莫大的兴趣。看着女人打开手中的袋子,里面放满了各种颜色和款式的领带,原来只是推销领带的骗子,她顿觉失望。
  女人并没有因她失落的表情而停止介绍,而是继续说:“这种领带是来自地狱的精灵,一个男人只要把它扎在脖颈上,大约过半个小时,它就会突然收缩——迅速地收缩,直到对方窒息而死,不过你放心,只需一会儿,领带又会恢复正常,谁也不会想到一条领带干了些什么。最后,报刊上就会刊登有人离奇死亡的消息。”
  太神奇了,她已经彻底迷上了这种领带。不错,在很多时候她都在想着浪漫的爱情需要一个人牺牲,也许,她的丈夫应该成为牺牲品。
  “但是,这领带要多少钱呢?”她问。“两万块,”女人说,“在上帝面前请你不要讲价,否则上帝会生气的。”
  两万块并不多,比起自己的浪漫爱情来,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交易很快成交。
  她把领带拿在手里,目送女人离去,但女人拿到钱后,突然说:“你那条项链——”
  但她已经把门关上,脑袋里只是疯狂地想象着丈夫突然在某个地方绝望痛苦的样子。想到这里她便有一种压力,来自脖颈周围的压力,项链才戴上半个小时,怎么绷得这么紧,她用手摸了摸脖颈,觉得项链越缩越紧,和女人描述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在最后一刻,她眼睛里似乎出现一幅画面,那个女人正在向她丈夫介绍来自地狱的项链,以上帝的名义。
  乱情人
  史蒂芬带着萝莉来到摇滚山,他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因为自己在华尔街投资的失败,而萝莉在旧金山连锁店的巨大成功,他已经有种危机感,萝莉要离开自己,像处理一堆垃圾一样把自己扔进垃圾袋。
  这是史蒂芬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他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是不是自己遭破产打击而过于敏感,才会有这样的幻觉。然而,事实却是这种预兆越来越明显,甚至就在昨天晚上,萝莉竟然一边沐浴一边跟另外一个男人通电话,还不时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但一走出浴室,便又变得严肃起来,还主动跟史蒂芬解释,是旧金山那边的重要客户,真是没办法。
  如果不是自己破产,史蒂芬想,他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当然,回头仔细想想,在自己风光的时候,也似乎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说,男人没了事业,在女人面前也就少了话语权。
  但史蒂芬还是对十来年的爱情抱着希望,毕竟,萝莉和自己共患难过,两人曾经在一起海誓山盟,即便结局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也绝不后悔。而所有这浪漫的誓言,就发生在摇滚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萝莉当然能够感受到摇滚山的意义,这一点史蒂芬还是敢肯定的,就在他把两人的行李全都放在自己背包里的那一刻,萝莉笑了,虽然史蒂芬并不敢确定那是否属于强颜欢笑,又或者是冷笑,甚至是笑里藏刀。
  有点累,太阳照得史蒂芬有点头昏脑胀,再看萝莉,也是用手遮着眼睛,表现出不爽这天气的样子。史蒂芬赶紧脱下自己的太阳帽,轻轻地盖在萝莉头上,而萝莉,一句话也没说。这是一种好兆头。如果她说谢谢,那就意味着两人真的已经陌生了,如果她不说什么,就说明事情还不算太糟。
  萝莉说有点渴,史蒂芬也觉得,这个季节来摇滚山,的确有点不合时宜。但既然来了,就尽力游玩得开心点,他突然想起,当年,应该就在不远处,自己曾在小坡背面的一口井里为萝莉打过水,如今再为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可以说,不单可以解渴,还可以让两人的感情得以巩固。   史蒂芬有点兴奋,放下行李,让萝莉看着,自己便奔井水而去,然而,大概是季节的原因,泉水似乎低出井口许多,弯下了半个身子才勉强够着。但就在这一刻,史蒂芬觉得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便赶紧站起来,再回头,便看见有人刚好从自己身边走过,而悄悄去看远处的萝莉,她正死死地盯着山坡这边。
  如果刚刚再迟一丁点,自己很可能被一个陌生的游客推下井造成一起失足死亡事件,谁敢肯定,这其中的游客没有一个是萝莉安排的呢?所以,史蒂芬宁愿不喝水了,直接回到萝莉身边,说:“现在我看行李,你去喝吧,泉水很甜。”
  事实证明的确有问题,才不过一会儿,萝莉便回来了,但却说找不到那井,这分明是撒谎。史蒂芬索性背起行李,陪着萝莉直奔井水而去,他倒要看看,萝莉是不是真的已经忘了那口井。
  史蒂芬就站在一旁,等着萝莉俯身喝水,但是,萝莉表现得异常尴尬,不住地往四处张望,然而,却没有一个游客出现。
  史蒂芬心里很痛,他终于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其实,不仅仅是自己不信任萝莉,萝莉也不信任自己,她之所以四处张望,就是在等着游客出现,以免自己俯下身子的时候被史蒂芬推下去,然后所有在旧金山的财产便归史蒂芬所有。
  直到离开摇滚山,史蒂芬和萝莉都没有再去喝井水。当然,萝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抱怨说,井水好脏啊,而史蒂芬也跟着附和,的确,刚刚自己怎么没注意就喝了呢。然后两人便一边痛骂管理者不负责任,一边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凯旋人
  三年前,曼施坦因将军发表演讲的时候,肯尼其实并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嘴里不断地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希特勒陛下。如果肯尼连希特勒都不知道的话,那就不配做一个德国人了,不过,肯尼对政治性的东西都不感冒,他只爱自己的女儿,可爱的萨拉,她就快到入学的年龄了。
  但肯尼没钱,虽说自己居住在繁华的柏林,但那一切的纸醉金迷都与肯尼无关,他只是一个贫困家庭里的父亲,所以,寻找一条谋生之路是他不得不做的事。可肯尼并没有一技之长,所以,许多日子里,他都活在自卑之中。
  但曼施坦因将军彻底改变了肯尼的命运,他激情四射地述说着德意志民族的优秀之处,讲到高昂处,还冲下台来与听众打成一片。肯尼便是能与曼施坦因将军近距离接触的幸运者之一,那一幕他永生都不会忘记,曼施坦因将军一掌击中肯尼的肩,说:“小伙子,跟着希特勒陛下去战场吧,你将比我更优秀!”
  后来,肯尼跟着队伍勇征波兰,横扫法国,一场马奇诺战役让整个欧洲都在颤抖。肯尼虽然没能像曼施坦因将军那样名垂青史,但他至少知道,当把满身的勋章摆在萨拉面前时,女儿一定会兴奋地抱着自己的脖子亲吻,他爱女儿。
  其实,爱国主义是一种能上瘾的追逐,希特勒的演说总是那么充满豪气,他的承诺让所有人奋不顾身,包括肯尼在内。如果不是英格兰人背后的一袭,肯尼的腿也不會中枪,那么,他或许还要追随在德意志伟大的民族主义旗帜下继续前进。
  不过,肯尼是知足的人,从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到德意志第五装甲兵团上士,没有人会瞧不起肯尼瘸着的左腿,更何况,他领到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你们一定想不到,本来肯尼应该只能拿到十万马克,但事实是白纸黑字上,金额整整增加了十倍,一百万马克,这笔财富不仅能让他心爱的萨拉顺利完成学业,还可以让家庭再无后顾之忧。
  仅仅三年时间,加一条左腿,能够换来一生的幸福,肯尼觉得值。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肯尼无数次地拿出那张领取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突然变成了百万富翁,原来征战可以带来一切,包括身份、地位、头衔、财富等。曼施坦因将军说得没错,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每一个德意志人拿起手中的武器去给整个世界创造幸福。
  肯尼准备给妻子和女儿一个惊喜,所以,回到柏林后,他并没有通知任何亲人和朋友,而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悄悄地推开家门。里面静悄悄的,但肯尼依旧听出了萨拉的声音,她似乎在喊:“妈咪,肯尼的房子建好了!”
  这个小家伙,肯定又在玩积木游戏,她从小就喜欢玩。肯尼悄悄地走到她背后,想着抱着她冲进房内,她们一定会高兴得疯起来。
  可是,萨拉让肯尼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严格说来,不是萨拉,而是萨拉面前那座巨大的积木房子。肯尼简直不敢相信,所有所谓的积木都是马克,女儿至少用十万马克在玩游戏,为什么家里变得这么富有,难道部队因为肯尼的战功而早早安排好了肯尼家人的生活?
  肯尼希望是这样,但事实却是那么残忍。女儿惊诧地看着肯尼的时候,妻子刚好也出来了,她手里提着一大袋马克,大声说:“萨拉,帮妈妈提一下,青菜又涨价了,简直不敢相信,要背着这么多钱去买一点青菜。”
  后来肯尼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一百万马克只够作几天的生活费,至于送女儿上学,就算有钱也没了必要,因为所有的学校都已经停课了。他的国家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所有的幸福原来与战争毫无关联。德意志民族的优秀并没有在战争中得以传承,它差一点被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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