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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睡在政府大院里,并且努力尝试让直升飞机能够在第二天一早就去接回受伤人员。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和我们沟通,甚至连卫星电话都不能工作。中国政府一直打电话过来,我是组织者,所以我要为我所有的客户负责。但我们没有任何关于客户团队的确认信息。
然后,我听说我的朋友希瓦·库马尔·什雷斯塔—负责炊事的小伙子,已经死了。他是最好的员工之一,同时也是我的朋友。我们去看望了他的孩子们和妻子,他们在一张油布下面宿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他的亲戚不得不帮我说出了这个噩耗。想像一下,和你如此亲近的人就这样死去了。你该怎么找到勇气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还有一个在不丹工作的同事,因为他懂日语,我们把他叫回来参加了这次珠峰探险活动。
等我们得到一张清晰的珠峰灾难现场图片的时候,更多坏消息接踵而来。我的一些朋友手脚骨折了,我们在大本营的一切东西都没有了。帐篷没有了,装备也没有了—大本营没有剩下丁点东西。我们找回来的一些东西都坏得不能用,我们失去了辛辛苦苦多年挣来的一切东西。大本营已经被从普莫里峰滑下来的雪崩冲刷了近一公里。雪崩冲击大本营的时候,登山者们正在休息,他们连同自己的帐篷一起像被往墙上摔一样。有些人成功地避开了或者跑到大石头后面躲了起来,最后幸存了下来。那些站着的人都被雪崩的冲击扔得老远。即使是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食物,他们的帐篷和衣物都没有了。在如此极端严寒的气温下,一个人很容易就会死于体温过低。
我的心一直怦怦跳。我被告知我的团队成员被空运到了加德满都的医院,我给一个接一个的医院打电话追踪我团队人员的具体去向,但是似乎没有人知道空运了哪些人。我去了KMC医院,当我到达那里时,一开始我几乎认不出我的攀登客户。他鲜血直流,而且被雪晒伤了。医院外面救护车满天飞。这是我的一位日本客户,他的情况很严重,必须被送到重症监护室,但是医院里甚至没有一个轮椅可以用来转移他,因为医院里实在太拥挤了。其他的夏尔巴人也被带来了这里。有些人头部出血,有些人面部肿胀,医院里到处都是鲜血。中国登山者仍然在医院外面,没有医生照料他,谁又能照顾每一个人呢?护士对着人们吼叫,让他们坐下来。其实,医院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我感觉人们都疯了。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我的中国登山客户,他的情况非常严重。还有一位中国女性登山者就那样躺在地上,无人照料。医院里到处都是受伤的孩童以及重伤的人们。看起来医院只是在不断地运入越来越多的伤病员,医生们都快忙晕了。地面一直不停地颤抖。我派我弟弟去了Grand医院,很显然,我的一些登山客户也被送往那家医院了。
在KMC医院,他们往登山者身上倒温水。中国女子登山队队长马丽娅姆(麦子)哭了,她受伤很严重。我感到万分无助,紧握着她的手,地面又开始摇晃了,所以当护士和医生一起跑出去时,我也不得不跑出去了。整个医院都在颤抖。随后,医生把病人运到外面去了,他们支起了帐篷,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我弟弟把病人从Grand医院转送去了Kantipur医院,然后我们去了Vayodha医院。就在那个时候,那名日本登山客户,在医生对他做了心脏按压后,抢救无效去世了。 我的客户分散在四个不同的医院里,三个在KMC,七个在Kantipur,两个在Swcon,一个在Vayodha。有些夏尔巴人则在CWEC医院。账单堆得如此之高,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样才能把它们收集在一起。我一直不停地接到外国使馆的电话,询问我他们的人是否安好。我也没有答案,这一切就像一个非常糟糕的梦魇。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家乡所在的区多拉卡,被地震震得面目全非。我的家人在哪里?我其余的客户在哪里?我团队的小伙子们又在哪里?我的头也开始眩晕了。一些空运过来的夏尔巴向导说他们三天没吃东西了,请求我给他们点食物。可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
我的队伍里有25个外国人,而其中有17个在医院里!
4月27日,我得到消息,我的一个澳大利亚客户,已经死在大本营的混乱中了。她的丈夫已经抵达加德满都,我不得不在不同的大使馆之间穿梭,提供我已故的客户的信息给使馆,他们的情况以及取得他们遗体所需的手续。遗体不得不送往教学医院去解剖,处理遗体需要太多法律上的麻烦事。日本大使馆打电话过来威胁说要起诉我,说我没有把遗体保管好。
我的一个夏尔巴向导病得很厉害,他没办法挤上飞机,而且也没有更多的直升机。人们为了能上直升飞机而互相争斗,他的姐妹们不停地在哭泣。我给大使馆和政府写了一封请求信。他们回了一封信,给了他优先登机的权利。你能让这个家庭等多久呢?
然后不知怎么的,救援人员把他送上了最后一班飞机。我们把他带去Kantipur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了。即使在太平间,尼泊尔人的优先级别也要低一些。我们送去了两具遗体,雨下得特别大,遗体开始发出臭味,而且开始变得肿胀。遗体被绑在一个帐篷里,我不得不给一些人行贿才能让遗体保存在教学医院的太平间里,因为太平间也爆满了。在我的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遗体。
之后,我终于安排我弟弟回家看望我的家人。然后是法律文书,比如死亡证明和保险之类的。官员们想要证据,证明他们是怎么死在大本营的。我没有任何证据。于是,医院给了我们一封证明信,说他们是死在山上的。 4月28日,我依然还是在医院之间穿梭,检查我所有的人员。然后,我不得不去帕舒帕蒂参加我朋友的湿婆火葬。我深感内疚,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没有雇佣他,他可能还活着。我的另外一个日本客户腿骨折了;从荷兰来的摄影师被国际救援队空运去了比利时;中国客户情况好转之后飞回了自己的国家;三个尼泊尔人仍然在医院。直到这时,我终于有机会回到多拉卡的家,把我的父母带到加德满都的安全地带,如果这座城市仍然可以被称为安全的城市的话。
队伍出发的时候,我的团队成员们相互拥抱着欢笑着。然而,他们回来的时候却是遗体和骨折。一切都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