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家装修，师傅是个万能人。
　　泥工瓦工木工不说，还有厨师证：“考证容易！把一口猪杀掉放血，再扒皮处理下水分成两爿，一共一个半小时。”
　　装修师傅组织过建筑队盖楼，掉下来把一个膝盖摔碎了。回老家养伤，夹着双拐，打了一张大面儿圆桌，12把椅子。
　　我好奇：“你们村里有没有我爸这种除了上网啥都不干的老头？”师傅一笑：“没有。有也没人跟他玩。”
　　他家有间15平方的房子，堆满了各种工具。农忙时联合收割机坏了，他拆一院子零件，捯饬捯饬，开着就把麦子收了。
　　“你家还种地？”“种！8亩。”
　　他在外干装修，老婆在家料理地。打上麦子来，市场价已经100一袋，村里强行征收，只给70块钱。“不卖给他们不行吗？”“那谁敢！”
　　那几年就不种地了，因为他老婆哮喘得厉害，地里的活儿实在太累，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种地，改养猪。5个月退4天，保准下一窝，这样两年5窝，一点不差。
　　这几年他们那里种地不交税了，还补贴，每亩30到70，看你种什么。这会儿是农闲了，她来帮丈夫打打下手。“平日里做饭、收拾家，那还叫活儿啊？”
　　装修师傅排行老十，都叫他“小十”。小十是操心的命。他二嫂子去年死了，二哥年底给邻村一家人当养老女婿，他女儿不愿意跟去，就归了小十师傅，“当多了个闺女”。小十的爹也是哮喘多年，今年年初实在憋得受不了，上吊了，剩下个老妈，也归小十师傅了。
　　给我们家装修完，刚收尾，老家来电话，说他老婆的妹妹的老公，去池塘打渔，翻了船。他回到家，拿出1200钩的捞人网，丈人把他拦下：“你不能下去，还有多少口子等你养活。”他说这网子没人会用，还是我吧。捞了3天，捞上来了。
　　回来我家还有点零活儿，弄完了，告诉我们：“我那网子，人家送的，这是我亲手捞上来的第六个了。”
　　“平日里吃穿用度基本不花钱，都上地里找。我娘光翻地翻回来的花生，就能打100斤花生油，一家人一年够了，麻山饼子能弄5大盘，喂猪。就是礼节份子钱开销大，爹生日儿满月的，中间还有结婚生孩子，免不了，一年怎么也得两三万，是花钱的大头。”
　　小十师傅走了，我妈问我：“你猜他啥学历？”
　　“初中？”“小学三年级！”
　　我说：“妈，跟小十师傅一比，咱一家子都是废物。”
　　现在我妈让我干啥活儿，都会说：“来，给你个不当废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