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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9日或许是B站(视频网站)历史上最为神奇的一天。一位来自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开设了自己的频道“罗翔说刑法”,凭着几句简单的开场白,便以旋风般的速度创下了记录:一条视频,两天,一百万粉丝,被誉为“2020最速百万粉传说”。
一时间,B站形成了“千军万马追罗翔法考”之势,前来“蹭课”的年轻网民,因他独树一帜的授课风格,得以第一次了解到这门艰深的学科。截止至6月30日,罗翔的B站粉丝量已超过700万人。
层层光晕之下,我们试图厘清“罗翔之所以成为罗翔”的深层逻辑,却意外地发现,藏在答案背后的,是他那个流动着理性与感性、明亮与幽暗的复杂内心世界。
突然间的爆红
面对屏幕前不断跳动的粉丝数,罗翔坦言,“没想到会涨得这么快。”事实上,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便觉察到蛛丝马迹。彼时,他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法考老师,兼职为某培训机构录制的网课,因极具个人风格而被众多视频制作者剪辑、搬运,继而频频登上微博和抖音。
在那些流传甚广的画面里,他所列举的法考案例往往带着浓重的伦理色彩——
我强奸我自己犯法吗?
熊猫咬我,我能把熊猫打死吗?
我用望远镜看女生宿舍构成犯罪吗?
一位B站观众如此概括:“虽然(案例)标题骇人,但却干货十足,配上罗老师单口相声式的讲解,就连我一个非法专业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津津有味”是罗翔弹幕里的高頻词。除此之外,人们喜欢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的真性情。
因发言惊世骇俗,他本人被称为“法考郭德纲”“律届段子手”。但他可不是段子手。他是正儿八经的刑法学人,毕业于北大法学院,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研究所所长。
听过他课的人都知道,在一番硬核普法之后,他往往还会传递严肃的、混杂着哲学和人性思考的法治理念。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法律背后,一定是会有哲学基础,会有人性基础的。”
生活中的他,不怎么讲段子
类似的评价也出现在现实的课堂中。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期间,他每年都被学生选为“最受欢迎老师”。
有学生如此描述他的受欢迎程度——“今天罗翔老师课的爆满量……这么说吧,阶梯教室的每一寸地板都贴满了条,窗台上也坐满了人,第二周比第一周还恐怖,也是服了。”
某种程度上,这是他“一直比较顺”的职业生涯里一个小小的注脚。
1995年,他高三毕业,之所以学法,其实是父母做的决定。在那个年代,法律是显学。而作为文科生,最好的选择就是读法律,学经济。求学期间,他发现刑法是一门体系非常严密的学科。“它既要惩罚犯罪,又要保障人权。因为刑法轻则剥夺公民的财产、自由甚至生命,所以必须严谨。”这让他发自内心地喜欢,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在研究生阶段修读了刑法。2005年,罗翔进入法大任教。
法律毕竟是枯燥的,学生们学得累,“如果能够幽默一点,也许大家会感到暂时的愉快。”他试着用一种更为轻松的方法,让学生在备受折磨的情况下更好地接受呆板的教材。潜移默化地,他便形成了现在的讲课风格。
幽默让枯燥的知识更易消化,也让师生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曾经有学生问他,“老师是不是还在法大说相声啊”,他回答说,“是的,还在法大德云社工作。”还有一回马上要上网课,他调侃自己要当主播了,“艺名叫乔碧罗还是爱新觉罗?”因为长得高大魁梧却又谦逊幽默,他被赐号“刑法小王子”。
但当离开讲坛,回到现实生活中时,罗翔觉得自己其实“挺闷的”,跟身边的人也不怎么讲段子。除了每天早上和睡觉前看会书,就没什么特别的爱好。甚至,严格来说,课堂上的他也不怎么讲段子。“不过是一些真实的故事,一条法律条文的修正、一个质的改变背后,都有无数沉甸甸的故事。”
他时常提醒后辈:很多法学学得好的人,容易走火入魔,丧失人性。
一个被他反复援引的例子是80年代颇具争议的“粪坑案”:一名险被强暴的女子把歹徒推进粪坑,歹徒三番两次试图往外爬时,都被女子一脚踹了回去。
许多法律人对这几脚颇有争议,认为这属于“事后防卫”,而非“正当防卫”(事后防卫是指对已经结束的不法侵害行为实施防卫,不符合正当防卫的条件,造成危害后果构成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可罗翔不认同。“你想,如果是你,这个男的往上爬,你踩不踩?你踩。拿不拿石头砸?肯定要砸。但砸的时候别把粪溅到自己身上,这其实就是一般人。”
罗翔想告诉我们,不要站在事后理性人的上帝角度思考,而是要“以一般人的视角”“从生活逻辑”出发。
即便从“老师”转变为“网红老师”,罗翔现在的生活改变也是极其有限的,录视频、上网课之余,就是喝茶,做饭,看书。关于这个意外取得的“成就”,他形容“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你推上现在的舞台”。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只是恰好被选中的那个,“即使这次出现的不是我,也会有别的‘罗翔老师。’”
(钱伯荐自《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