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传统书店遭遇电商，被解读得近乎虚幻的“差异化经营”并不足以使其全身而退。
　　
　　“步入书店，第一印象是人多，男女老少你挤我我挤你挤出阵阵汗臭，与书香在空气中展开厮杀。”
　　“世纪末的最后几年，书店越来越开放。记得以前买书只能远远观望，书则安然躺在柜橱里，只能看着名猜内容。最要命的是书价被压在下面，侧身窥视，仍不知价目。”
　　这是作家韩寒在初中和高中时分别描述过的书店见闻，对于一个爱读书且后来写书的读者，韩寒的描述大体诠释了上世纪末书店的境状：其一为噪乱，其二为昂贵。
　　步入新世纪，仍难改以价高为特色的实体书店，如何来吸引越来越苛刻的读者？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当曾经以“乱”和“贵”为特点的书店面临便利且实惠的网店冲击时，倒闭似乎惟一能够想到的结局。
　　首当其冲
　　10月28日，光合作用书店的北京五道口店和现代城店在当天遭到了图书供应商的“围堵”。“多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店外，在一楼杂志专区，几名“三联”工作人员将《三联生活周刊》撤下柜台，集中打包。而光合作用的员工则逐一对杂志进行登记。”这是目击者看到的五道口光合作用书店的一幕。据媒体披露的数据显示，光合作用的数十家门店拖欠供应商的货款至少在千万元以上。
　　回溯这家书店的发展史，发生如今的情状并不突然：
　　1995年，光合作用第一家书店在厦门湖滨南路开业，当时还叫阳光书坊。到2003年厦门地区分店达12家，跃升福建民营书业第一品牌。
　　2003年，北京光合作用公司成立，第一家光合作用书房也随之开业，打响了京城扩张的第一枪。在最顶峰时期的2008年，光合作用北京分店曾达到15家，全国30家，跃升中国民营书业第一品牌。
　　众多的业内人士，将光合作用如今的困境解读为“扩张的脚步太快”。然而，纵观近年来图书销售市场的变革，扩张太快并不足以诠释今日局面的产生。众所周知，图书销售的利润绝大多数源自于批零之间的价差，光合作用的选址大都在相对繁华地段，成本高昂，利润率极低。这种通过卖书的利润，希冀撑托起连锁集团的模式，在其诞生之初便有着先天的弊病。
　　“植物缺少了阳光，便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而对于厦门的光合作用书房，若没有资金这种阳光，资不抵债的光合作用正面临着无源之水的窘境。”业内人士用这个比喻，诠释了这家书店渐入困境的原因。事实亦如此，比起很多卖场型的图书渠道，光合作用书房在书籍业务上的销售利润并不乐观，扣除物流、人力、房租的成本之后，销售净利润率只在3%左右。
　　扩张迅速的光合作用，资金链问题早已显现。据光合作用总经理孙池透露，近三四年来“光合作用”的销售情况直线下滑，今年更是下滑了40%。祸不单行的是，房租、水电等成本急剧上涨，导致资金缺乏，拖欠了一些供应商的款项。光合作用糟糕的经营业绩，也是本文开头供应商抢书一幕的缘由。
　　事实上，因房租、水电等成本而面临倒闭危机的，光合作用并非第一家。今年7月，上海季风书园来福士店关闭。这是继美罗城店、复兴路店及静安寺店关门后，季风书园被迫关闭的又一门店。季风书园创始人严搏非将关店的原因解释为“合约到期，租金要涨，无力续约”。
　　来福士店歇业之后，季风书店在市中心只剩陕西南路地铁站内的旗舰店。而据严搏非透露，这一旗舰店在明年年底合约到期时或也难逃“歇业”噩运。
　　与国营书店相比，民营书店尽管在服务上并不逊色，但存在着先天掣肘。例如，民营书业因资金的限制，很少有属于自己的物业和店面，所以当图书销售的利润在电商价格战与物业成本的夹击下，几无完卵。实际上，即使如旗下拥有西单图书大厦、王府井图书大厦等多个地标书店的北京发行集团，也难以避免地受到网络销售渠道的冲击。尽管该集团仍能保持固有的利润并能有所增长，但皆得力于自有物业，无需担忧租金上涨。业内人士曾分析称，如果北京发行集团将书店停业，转而将物业出租，那么利润绝对不止现在这么少。这种赔本赚吆喝式的尴尬，恰表明实体书店早已步入了寒冬季节。甚至有业内人士担忧，关店潮如果继续，实体书店也许还未走过寒冬，就都已寿终正寝。
　　近年来，对于此种情势，一些老一代读书人也表示出某种担忧。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抗抗就曾建议扶植实体书店，帮助其过冬。作家董桥亦曾感叹：随着电子商业走上闪电资讯公路之际，书店里没有了旧时的月色了，是我们在心中掌灯的时候了。
　　实际上，早在一年前，当第三极书店倒闭之时，分析人士曾指出房租上涨和利润降低还只是民营书店自身的内部经营困难，民营书店的生存威胁是源自外部的巨大压力。在当当、卓越等网上书店的迅猛发展和国有书店的双重压力，已经使民营书店腹背受敌，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显然，在京东商城与苏宁易购等后来者纷纷雄起的形势下，民营书店已从十字路口步入了悬崖之端。
　　如果说第三极还可借书之名开发地产，借以达到其暗渡陈仓目的的话，那么以租用店面为主的光合作用只能被动地等待消亡。
　　十七届六中全会闭幕以后，文化强国的目标也随之确立，文化产业的振兴提上了日程。出版业通过转制，正面临着新的挑战和契机。传统出版业亦纷纷整合，希冀做大做强。但也有业内人士担忧，“如果希望通过资本来使传统行业‘做大做强’，进而打包上市，仍然没有解决其模式之困，当钱烧完之后，留下的可能是尾大不掉的烂摊子。”
　　终结者
　　“发行行业的衰败只是开始，接下来就是上游的出版行业。”
　　诠释传统出版发行行业未来趋势的这句话，可能是悬挂于中国出版行业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有掉下的可能。与这句颇为悲观的预测相佐证的，则是中国电子出版发行业的一日千里。
　　某种程度上，包括当当网在内的众多B2C网站，走的都是模仿亚马逊之路，在把持了图书销售领域的半壁江山之后，开始或准备开始向阅读终端（电子书）和上游（出版业）渗透。
　　让国内出版业颇为担忧的一条信息，来自于大洋彼岸的美国。今年10月中旬，据纽约时报报道，亚马逊已经开始联合作者甩开出版社。过去的数年时间里，这家网站实际上已经将众多的读书从实体书店迁移到网络上，并导致前者的生存形势每况愈下。
　　据悉，亚马逊除了直接签约作者出书外，还准备开放部分后台数据，使所有作家都能直接查看作品在各个地区的销售情况，不论他们是否让亚马逊出版其作品。仅此一点，就足以令本土出版商大跌眼镜。
　　因隐瞒印数、克扣版税而产生的法律纠纷，长期困扰着作者。国内最大的民营书商魔铁，就曾因“隐瞒销量”而被历史学者袁腾飞告上法院。实际上，本刊记者与众多的从业者交谈时，都曾被告之这一行业的潜规则。如果亚马逊的这一做法在国内开花结果，传统出版商自然面临着阵痛式的转型抉择。
　　据悉，今年秋天亚马逊将出版122本各种体裁的书籍，会提供印刷版和电子版两种版本。这也意味着亚马逊已经成功打通了从“作者”到“读者”的全部产业链，它将正式成为各大出版社的竞争对手，而这些出版商都曾是它最重要的供应商。
　　每一种新模式的诞生，都会伴随众多的跟随者的开花结果，这是互联网兴起之后，唯一可以被中国的跟随者成功模仿的行业。可见，中国出版业者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亚马逊进入中国数年，但相较于本土的当当网，仍然略微逊色。“如果上市后的当当成功研发出电子书，那么对于传统出版商来说，将会越发被动。”一位出版业者曾对本刊记者如此忧虑。
　　财大气粗的京东商城对于图书的布局，也足见其野心所在。京东对作者的版税回馈计划早已经施行，在京东网站上，作者只要登记自己的图书和身份信息，就可获得因销量而产生的版税回馈。对于作者而言，这种开放的回馈形式，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地获取作者资源，从而为下一步其向上游渗透储备资源。
　　从终端来讲，随着汉王电纸书经营陷入困境，最被看好的是盛大集团，目前其电子书在国内市场已经有了一定的市场占有率。惟一不同的是，盛大目前还没有像当当和亚马逊中国那样在图书销售领域那样影响深广，但其旗下的盛大文学和起点中文网，已经网罗了众多新生代的原创资源。
　　“我想开一家书店——但是这个小镇并不需要一家书店。”英国女作家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的这句话，也许就是电商冲击下传统书店的未来命运。
　　那么，如果资本雄厚的电商也开始做电子书，进而开拓作者资源，传统出版商未来将以何安身立命？归结来说，这是一种模式的问题，而非规模。做大做强只是抱团取暖的消极路径，如何解决模式的困境，才是出版发行行业的必要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