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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忆中最惨烈的一次哭泣,发生在16岁那年。
只因为一次晚归,我爸将我全部的课外书装进大袋子扔掉,似乎嫌不够,还附带了两只穿着公主裙的小熊。
他在借题发挥,我知道,文学书,布偶,都是妈妈喜欢的东西。
我的妈妈是个端庄的女人,虽然她走了,但门禁森严的规矩还在。我从小被教育要收敛情绪,吃饭时静默无声,与人交谈时落落大方,坐下时挺直脊背,晚上8点前必须回家,不论什么原因。
直到,我遇见林嘉烈。
晚上7点45分,我着急地往家飞奔,却听见路边有人说:“嗨,你想不想看,我刚才种了一棵牡丹。”
我打量这个头发蓬乱的少年,秋风萧瑟,他用手捂嘴咳嗽两声,一心一意在种这个时节并不存在的牡丹。
他一双眼睛猫一样亮,蹲在地上,手掌翻覆间,土地上霎时出现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
他递过来,我接着,轻轻触摸柔嫩的花瓣,10月的天,这朵花竟然是真的。
“我叫林嘉烈,是个魔法师。”他表演完毕,分外得意,还鞠了一躬。
后来才知道,林嘉烈母亲是开花店的。他偶尔顺走一两朵花去玩,有时大人视而不见,大不了被拍两下脑袋。什么魔法师,只不过是小伎俩。
“你这是在骗人。”我控诉。
“魔术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怎么是骗人呢?好吧,你非要这么理解也行。”林嘉烈颇为好说话。
“你经常送花给别人吗?”很熟了以后我问。
“并不是,我遇见你很多次了,每次看见你都不太开心。”
“这有什么关系,我成绩好,听话懂事,鲜花掌声都有,只是不开心而已,这不重要。”
“开心很重要。”林嘉烈看着我的眼睛。
我和他是不同的,他的样子潦草随意,声音却那样坚定,而我徒有外表,心中没有信仰。
2
我时常能在学校通告栏里看见林嘉烈的身影。
无非是不穿校服啦,一个月迟到10次啦,打架啦,上课打游戏被抓住啦,各种通报批评。
“你妈揍你吗?”我倚在走廊栏杆上,看他大口大口咬着课间加餐的鸡蛋火腿饼。
“揍得可狠啦。鸡毛掸子你见过没,现在很少卖的,我妈专门网购了,现在都快揍秃啦。”
有时候又十天半月不见他人影,好不容易逮到他问:“你前阵子去哪了?”
他就非常骄傲地说:“请假啦,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啦。”
我看着林嘉烈乌青的眼圈,心里羡慕嫉妒恨的同时,眼神却随着宋南生游走。宋南生是林嘉烈班里的班长,气质清朗干净,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喂,你在看谁?”林嘉烈5个指头在我眼前晃晃,有点不悦地问。
我回神,其实有点羡慕林嘉烈,每天活得鸡飞狗跳却很开心。
我的爸爸曾经也是风光过的,只不过运道被自己耗光,现今在城郊结合部拥有一家废品站,生意难做,除了节俭的大爷大妈,不再有年轻人把成堆的纸箱子酒瓶子收集起来,只为换取不到10元的收入。
他的电话总是响起,他身上总有一些气味,他的眉头总是紧缩。他已经很辛苦,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麻烦他。
总有一些时刻,比如考卷家长签字啦,比如交学费啦,比如接到男生的电话啦,他都会目露凶光,瞪得我瑟瑟发抖。
“物理怎么只考了120多分?”其实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分数。
“怎么又交钱?学校乱收费,明天我就去教育局告他们。”其实交的是统一买辅导资料的费用。
“谁给你打电话,让他和我谈谈。”其实只是同学来找我确认作业到底留了多少。
有时候忍不住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废品站捡来的孩子。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否认。我想妈妈离开他,我又长得那么像妈妈,他有点恨我也不足为奇。
3
整个学期毫无波澜地过去,学校很老套地沿用在墙上贴布告的方式宣布期末考试成绩,搞得跟100年前的科举放榜一样。
人群熙攘,我特意找了林嘉烈的名字,在无限趋近于最右一栏的最下方角落里,与左上方的我堪堪可以画条对角线。
林嘉烈挤过来靠近我:“怎么办,回去少不了一顿鸡毛掸子。”
当天夜里刮了一整夜的风,第二天,成绩榜消失无踪,只留下4个粘在墙上的边角。
校领导的眼镜片下透出怀疑的目光。
各班老师们仔细盘查了几个有嫌疑的差生,包括林嘉烈,他们的家长都完美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果然是风的问题。
后来,当然就放暑假了。
暑假作业里有一项是帮助家人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林嘉烈去卖花,我爸爸却不让我收废品,我只好跟着林嘉烈也去卖花。
我们配合默契,他负责外送,我负责在店里修剪花枝,并给每一个前来挑选的女孩讲花语故事。
生意很好,他妈妈很热情,端来冰镇好的水晶葡萄,说我俩是镇店之宝。
七夕当天下午,暑热的天气,我一人偷空在店里吃绵绵冰,林嘉烈满头大汗推门而入,抱回来一束花,兴高采烈地同我分享八卦:“今天碰见熟人了,宋南生两个月前定了一束花,我妈留的信息,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打电话过去,人家女孩也不问问谁送的,直接拒收,宋南生真是太悲惨了。”
“你为什么那么高興?”绵绵冰化掉了,变成颜色混乱的流质。
“幸灾乐祸不行吗?”他倒提着那一大束百合,看上去有些惋惜,“这花没人要了,给你吧。” 他的笑话一点不好笑,我面无表情。“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
林嘉烈又出门去,我翻出当天的预订单,在纷繁的条目里好不容易找到宋南生的名字,以及他留下的信息。
宋南生并没有留下名字,落款是知名不具。
而那个拒绝他的女孩子,是俞飞飞。
4
俞飞飞比我们都大一级,成绩一般,极瘦,短发,校服下穿一件吊带裙,露出泠泠锁骨。
说她美的人觉得她天然去雕饰,看不惯她的人说她鲶鱼脸,难看死了。
和我差不多,她家里是卖鱼的,不一样的是,我曾经富足过,只是现在跌到尘埃,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她则始终活在尘埃里,却张扬恣肆,所以并不讨人喜欢。
宋南生竟然悄悄送花给她,还不想人知。
这真是个了不得的秘密。
我在一个周日的下午遇见了慌慌张张跑来的林嘉烈,一群人风一样呼呼啦啦奔过去,他跟在领头的宋南生后面,并没有看到我。
我觉得稀奇,一把将他拉住:“干什么去?”
“俞飞飞不见了。”
说起来学校是个小社会,里面滋生了很多兴趣各异的小团体,有的热衷谈论娱乐八卦,有的热爱体育运动,有的交流各种乐器的精进方法,有的沉迷野外探险。
俞飞飞是在户外野游中与大部队分散的。
只是后来领队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她腿伤未愈先行离去,领队才决定带着大家沿既定路线继续走。
天色渐晚,俞飞飞始终没有回来,探险队的领队才犹豫地说:“地图上显示野人湖还有另一条下山的路,但是传闻附近还有野人出没,所以并没有人走。”
宋南生急红了眼,紧紧抓住领队的衣领:“你们在撒谎,你们是不是故意整她的?”
领队是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闻言有点迷惑,反应过来宋南生已经离去,他也快步跟上。
我无端竟有些慌张,跟着林嘉烈,几个人一起上山。
野人湖是一片隐在山林深处的碧蓝色湖泊,神秘而纯净,因为没有机动车可以进去,所以还不曾被污染过。
林子里静得可怕,我们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天空偶尔有几声鸟类的怪叫。
突然湖里传出些响动,我心里发毛,紧紧握着林嘉烈的手,光束集中的位置,俞飞飞从湖里游出来,在场的人都惊叹,好像看见了一条美人鱼。
宋南生第一个上前脱了衣服拥住她,俞飞飞也没有拒绝。
在场的人开始有点惊讶,在听到俞飞飞哆嗦着说出的话后,变成了震惊。
“湖底是个墓葬坑,好像并没有什么宝贵东西,只有一些古时的编钟,陶质的鸡犬。”
返程时候俞飞飞累到脱力,宋南生背着她走出了林子。
后来这件事上了报纸,俞飞飞一下子成了真正的传奇。
5
我们读高三的时候,俞飞飞已经上了大学,背着传奇光环的她并没有得到优待,她在一所三流大学学档案管理,这个听起来就无比苦闷的专业。
林嘉烈被他妈妈勒令每周做5套卷子,不做完不能出去玩,承诺考上了大学就再也不管他了。林嘉烈苦不堪言,天天找我倒苦水,看到卷子就产生心理阴影,做不好了还要被男女双打,然后周末被关禁闭。
宋南生的名字依旧在年级成绩排行榜上闪闪发光,他显然也注意到我,有时候会在老师办公室遇见,彼此说一声加油。
紧接着我听说了俞飞飞退学的消息。
我以为只是流言,经历过高三的人,哪有心思去再过一遍那样的生活。
然而却在学校一次名师講座礼堂里看见了俞飞飞的身影,她的身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宋南生侧过头,温柔地同她说着什么。
“你知道俞飞飞为什么回来吗?”林嘉烈后知后觉地告诉我最新消息,“听说宋南生给她写了一年信,是那些信给了她努力就会改变命运的希望。”
我想起了那束没有送出去的花,和花里的留言,知名不具。这样浮躁的年代,居然还有人用如此婉约的手写信去打动一个看起来并不般配的人。
很快,宋南生开始被喜悦冲昏头脑,他和俞飞飞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他们甚至约定考同一个大学。
他疯狂地替她补习,在她意志不坚的时候揉揉她的发,在她撒娇泄气的时候奖励个冰淇淋。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放肆笑闹,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因为俞飞飞基础不好,宋南生又花费了大量精力,他的成绩渐渐开始下滑,终于惊动了老师。
他们的班主任在办公室里对俞飞飞训话,我去送作业的时候恰好看到,只清楚地听到一句话:“你会毁了他,毁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这是你想要的吗?”
俞飞飞低着头,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发丝遮住脸,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6
少年人都在长大。一个不留神,林嘉烈已经那样高了,会在走廊伸出长腿意图绊倒来往的女同学,遇到脾气好的,换来一声娇嗔,脾气不好的,则是一阵追打怒骂。
我啧啧有声地感叹着:“行啊你,出息了。”
随着宋南生的没落,林嘉烈这颗新星简直以火箭之势冉冉升起。何况对比宋南生的高冷,林嘉烈显得热情活泼,简直是多动症。
我迟钝地注意到这一点,是从越来越多的女生向我打听开始:“喂,你和林嘉烈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他开始对着不同女生表演空地种牡丹,引得她们驻足欣赏,甚至还学他妈网购鸡毛掸子一样,网购了一堆魔术道具,我是他无数次失败现场的见证者。
随着花店业务空前繁忙,我滞留在那里的时间多了起来。
女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挤在花店,我不得不兼职维持秩序。“不要挤,今天的雏菊很新鲜,和柠檬水一样,人人有份。”
林嘉烈正在奋力摇晃蜂蜜柠檬,为每个女孩子准备甜蜜蜜的柠檬水。 女孩子们为能分到一杯他亲手调制的柠檬水,选择在店里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
已经7点半,人陆陆续续散去,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收拾东西准备走,有人推门进来。
本以为是避雨的行人,我抬头,却看见俞飞飞。
我跟在她身后,问:“自己养还是送人?”
她露出羞涩的神色,和传闻清冷的模样并不吻合:“送人。”
我抽出一枝花篮里滞销的黄玫瑰,剪掉花枝,簪到她发间,室内光线并不明亮,镜中却映出一张足以点亮整个房间的脸。最后她说:“我很喜欢黄玫瑰,颜色很明媚。”
俞飞飞抱了11枝黄玫瑰离去,我关门落锁,心里有什么东西颇为沉重,和漫天的雨幕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
彼时我越来越多地将时间耗在花店,8点前回家的规矩屡屡被打破。我再没有什么心爱的东西可以被扔掉,并且学会了故意刺激父亲:“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是你废品站里捡来的孩子吗?”
他愣住,抬起巴掌,又沉沉落下。
“不是,你是我和最心爱的女人的,唯一的,最心爱的孩子。”
“你说谎。”我冷冷地盯着他,看他脸上的神色由震惊变至绝望。
我不是我爸唯一的孩子。
多年前,我爸在去海南的时候驾车出了事故,同车的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女人当场死亡,而那女孩受了重伤。
我妈卖掉家里的工厂,去支付所有的医疗费用和赔偿。我爸躺在医院的时候她悉心照顾,直到接了个电话。
是海南度假村客房部打来的,问预定好的海景房没有前来是否需要改期。
电话是我接的,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我爸出院,我妈觉得责任已尽,负气离去。
这都是对他应得的惩罚。
7
传奇的俞飞飞是我们这所中规中矩的学校里,有史以来第一个报考电影学院的女生。
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议论,说她浅薄,说她虚荣,说她自不量力,妄想做明星。可是现实却不断给她们打击。
俞飞飞一路狠狠杀到了第3轮面试,台词、形体、表演都没有问题,最终顺利通过,只等笔试成绩。
可是后来却意外被拒,理由也直白,俞飞飞隐瞒了整容的经历。
消息传到学校的时候,人们好像算命的算对了结局,突然松了口气,连带着宋南生一起遭受嘲讽。
有人说:“一个看起来这么端正的少年,怎么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学校教育看来还是差点意思啊。”有的说:“竟然喜欢整容脸什么的,男生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大抵俞飞飞心情不好,所以总在和宋南生吵架。
宋南生一直默默包容,看得周围女生越发心生怜悯。
他俩彻底闹翻,是在宋南生的生日那天。
俞飞飞提着明黄色长裙的裙摆,捧着一束黄玫瑰款款而来,圣洁得像个女神。
她端起蛋糕,众目睽睽喂给宋南生一口,然后手指拈起奶油花,把蛋糕扣在宋南生肩上。
她的声音充满歉意:“不好意思,他们说我会毁了你,可我觉得,是你毁了我。”
而被电影学院刷掉就因为有人举报了俞飞飞,她从种种途径打听到了细节,举报信的落款,知名不具。
这4个字,太过熟悉而残忍。毕竟,在她最困顿的时候,是这4个字给了她希望。
我无缘亲见那样的画面,可是听着,竟然有些不忍。
俞飞飞本来口碑就不好,被无数正义感爆棚的少女怒骂心硬冷血,有时候有人经过走廊,故意推倒她的水杯,水全部洒在笔记本上,她看见了,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
宋南生有时候看见,却不再做什么,他依然沉默地穿行在校園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高考前的几次考试,成绩奇迹般又升了起来。
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再热闹的八卦总有冷却的一天。
8
我稳妥地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不错到可以让拮据的我爸请客庆祝,我却觉得有点难堪。
当天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多是那条街上的小商铺老板,家里也有学生,希望可以蹭蹭升学的喜气,林嘉烈也来了,他仅仅比我学校的提档线高了一分,我爸热情地招待所有人。
但我没想到的是,俞飞飞也来了,一个退学复读后又随便上了个艺校的人,一个长期接受我爸给钱给物的人。她站在我爸的面前,对他说:“恭喜啊,叔叔。”
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岩浆随时可以喷发出来。
我站在他们俩中间:“我记得我们没有邀请你。”
我爸瞪我:“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不动,面向俞飞飞,她事故之后做过微整修复,效果很好,比之前更加明艳。我说:“或许你应该和我一样,叫他爸爸。”
在外人面前我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小孩,让我爸省心且很有面子,将所有的桀骜深藏心底。但其实我也很坏,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初撕成绩单的是我,那个谎报俞飞飞离开的电话也是我打的,推荐她买黄玫瑰的也是我,因为我知道,黄玫瑰意味着放弃的消逝的爱。
我只是奇怪太顺利,好像俞飞飞按照我的剧本在演出一样,顺利得非常简单直接。
我爸定定地看着我,他老了,又黑又瘦,我走神在想,不知道我老了会不会变成他这样子。最后他摸了摸头,告诉我:“你长大了,大人的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但没想到你误会那么深。俞飞飞妈妈只是我的客户,出事那周的周日本是我和你妈的结婚纪念日,我预定了海景房,只为给她一个惊喜。我不奢求你们相信我,但我绝对没有说谎。”
我当场愣住,说不出话来。
“另外,俞飞飞没有活在仇恨里,我很感激,只是没想到,活在仇恨里的人,是你。”
天旋地转,最后我才知道,隔着人群的林嘉烈当时在说:“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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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看见自己有多恶劣,并且第一次开始感到不安,阳光浓烈,我直视着天空,单纯想知道如果盯久了,阳光里究竟会不会出现小黑点。 有一双手温柔地蒙上我的眼睛:“你错了,你不是不被爱的孩子,你不是个阴暗的人,你可以有阳光,你还有我在。我们一起犯了一个巨大的错,我们是同类。”
上了大学以后,有次在打工的咖啡店里遇见俞飞飞,我才对她说出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对不起。她摆摆手说:“其实我知道不是宋南生,但这又有什么重要。你知道吗?我只是需要一个时机,让自己离开他,也让他鄙视我,厌弃我,顺理成章地离开我。”
接下来她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见。我在想,写匿名信的是谁呢,没有人知道谁是“知名不具”。
除了我,还有在花店看过留言本的林嘉烈。
俞飞飞还说:“你这样固执,可惜了,林嘉烈那么喜欢你。”
我跑啊跑的去找林嘉烈,想起他总是莫名消失,突然感到害怕。
问了很多人他在哪里,却在病房找到他。他妈妈精神还好,看到我还笑眯眯地打招呼:“我们的镇店之宝来了啊。”
他也是,看我来了,依然笑得很开心,和他妈妈一样,有着一脉相承的乐观。
林嘉烈病得那么重,还在手忙脚乱地哄我:“你别哭啊,我给你变魔术。”
他又变出一株牡丹花,手腕很细,再也遮不住宽大的病号服里藏起来的花朵:“遇见你前一天,我刚查出来肺里有个小肿瘤,良性的,只知道注意一些就好了,压根没想到会恶化。谁会相信,我这么帅的人,竟然得了肺癌,真是暴殄天物。”
“对了,见到你的一瞬间,是我第一次下定决心和女孩子搭讪。”
“得病后,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什么都来不及。”
“是我举报了俞飞飞,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早就说过了,以后犯个最大的错,我和你一起犯。”
“我下周手术,你别来,我怕是忍不住,怕疼、怕哭、怕分离。如果我好了,我就去找你。”
然而他并没有再来。
我去林嘉烈的花店,已然人去楼空。
“那家人啊,听说搬家了,去治病去了。”续租的是一家面包店,老板想了想,从里间端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滿满一盒子的桔梗花瓣。我摩挲着花瓣,香气淡淡,假装他还在。
很多年后,我开了一个花店,依然在等,只是已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俞飞飞和宋南生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林嘉烈你看,人世间是有这样坚固的感情的,只要你相信,就一定会有。我们犯过的错,只是小插曲而已,并不是大结局。
有一部电影,很多年前看过,当时羞于承认很喜欢,现在故事都忘了,留下的却只有情绪,电影叫《伊莎贝拉》。
和我对林嘉烈一样,羞于承认的喜欢,再漫长的时光,也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