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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卫星控制中心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观察舱里写当天的进展报告。观察舱是从航天站的轴上突出来的一个玻璃、圆顶办公室，像轮子的塑盖。
这不是一个理想的工作场所，因为视野太开阔了，我可以看到建筑队在距离只有几米的地方建航天站，如同在拼凑大型拼板玩具。下方3万公里外，欣欣向荣的蓝绿色地球在错综复杂的星云衬托下飘浮着。
“我是站长，”我问道，“什么事情?”
“我们的雷达显示，三公里外有一个小小的回波，几乎是固定不动的。大约位于天狼星西5°，你能为我们提供有关这一物体的直观报告吗?”
和我们的轨道如此准确吻合的物体不大可能是流星，一定是我们的什么东西掉了——也许是某一个器材没有固定好，从航天站里飘出去了。
可是当我拿出望远镜在猎户座周围天空进行搜索时，我马上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虽然那一航天物体是人造的，但是它和我们毫无关系。
“我找到了，”我向控制中心报告，“是一个试验卫星——呈锥形，有四根天线。从设计判断，说不定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空军的试验卫星。我知道，当时由于发报机损坏，他们有好几个试验卫星失踪了。”
控制中心查了档案，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们不能让它再失踪了，”控制中心说，“即使没有人要它，它对航行也是个威胁。最好有人出去把它拿进来，使它离开轨道。”
我意识到，他们说的“有人”一定是指我。我不敢从组织严密的建筑队中抽出一个人来，我们已经落后于计划，而工程每拖延一天就要多耗费100万美元。地球上所有的广播和电视网都在急切地等待着，希望早日通过我们播送节目提供第一次真正的跨越整个世界的全球性服务。
二
“还是我自己出去把它拿进来吧。”我想。
在通往过渡密封室途中，我遇到的唯一的工作人员是汤米，它是我们最近刚得到的一只猫。当我离开它身边，爬进航天服时。汤米悲伤地喵喵叫个不停。可是我因为太匆忙了，没有时间和它玩。
我们在航天站所使用的航天服是一种很小型的航天船。只能容纳一个人。航天服呈圆柱形，装有小功率喷气发动机。
我在只供我一人使用的航天服里安顿好之后，马上打开动力，检查小型仪表板上的各种仪表。所有的指针都在安全区内。然后，我把透明的半球状物罩在头上，把自己密封起来。因为这一次的旅程很短，所以我没有检查航天服内部的各个小柜子，那些柜子是在执行持久任务时用来装食品和特殊设备的。
当传送带把我送进过渡密封室时，我觉得自己如一个婴孩，正被他的母亲背着走。接着，抽气机使压力降到零，外门打开，最后的一丝空气把我吹到群星中去。
此时的航天站离我只有二十几米远，但是现在我已经是一个独立的行星了——我自己的一个小天地。我被密封在一个微小的机动圆柱体里，对整个宇宙一览无余，但是，我在里面实际上完全没有行动自由。所有的操纵装置和柜子，我的手脚虽然都够得着，但是加垫椅和安全带使我不能转身。
在太空里，太阳是大敌，它可以在一瞬间把你的眼睛烧瞎。我小心翼翼地把航天服“夜间”一侧的黑色滤光器打开，然后转过头去看星星。同时，我还把头盔上的外部遮篷转到“自动”的位置上，这样，我的航天服无论转到哪一个方向，我的眼睛都能得到保护。
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我的目标——那个银色的光斑。它的金属闪光使它和周围的群星明显区别开来。我踩了一下射流操纵脚蹬，小功率火箭使我离开航天站的时候，我可以感到加速的轻微冲击。经过十秒钟稳态推力飞行后，我切断了动力源。
靠滑翔飞完剩下的旅程还要5分钟，要把我打捞上来的东西带回来，所需的时间也多不了多少。就在我飞往茫茫太空的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
在航天服里面，从来不会完全没有声音。你随时可以听到氧气轻微的咝咝声，风扇和马达微弱的飕飕声，你自己呼吸的沙沙声。如果你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时有节奏的怦怦声。这些声音在航天服里到处回响，无法逃逸到周围的真空中去。在宇宙空间。它们是不受注意的生命的伴音。只有当这些声音出现异常时，你才会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现在这些声音发生了变化。除原有的声音之外，又增加了一种我无法辨认的声音：一种时断时续的低沉的乒乒乓乓声，有时还伴有叽里呱啦的声音。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屏住气，想用耳朵找出这种陌生声音的来源。控制台上的各种仪表看不出什么问题，刻度盘上的所有指针都一动不动，预示灾难已经迫在眉睫的红灯忽亮忽灭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这算是一点安慰。
我很早以前就懂得，碰到这种事情时，要相信自己的本能。这时，它们的报警位号在忽闪。通知我要及早赶回航天站……
此时，恐慌如涨潮一样，慢慢充满了我的脑袋。在宇宙的奥秘面前，人人都必须构筑的理智和逻辑的堤坝被冲垮了。这时我才明白，面临精神错乱是怎么回事。再没有其他的解释更适合当时的实际情况了。
把干扰我的声音说成是某种机械装置出故障造成的，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处在完全孤立的境地。远离人类或任何物体，但我并不孤单。无声的真空给我的耳朵送来了微弱的、然而是确实无误的生命活动之声。
在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最初时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进入我的航天服——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企图摆脱冷酷无情的太空真空，寻找一个庇护所。我一边坚持工作，一边疯狂地急速旋转，仔细察看周围的整个视野，除了面对太阳的耀眼锥形禁区以外。
当然什么也没有找到。太空中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但是那有意乱抓的声音却听得更加清楚了。
尽管有人写了不少废话来攻击我们宇航员，但是说我们迷信是不切实际的。可是，当我丧失理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伯尼·萨默斯死亡的地点并不比我离开航天站更远!
伯尼发生的那次事故是“绝无仅有”的。同时发生了三个故障：氧气调节器失去控制，压力迅速上升；保险阀门不能喷气；一个不良焊接点熔化。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的航天服向太空敞开了……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的命运突然对我具有极大的重要性。这类事情是秘而不宣的，但是航天服毕竟太值钱，损坏了也舍不得扔掉，即使穿某件航天服的人死了，人们也会把它修理好，重新编号，然后发给另一个人穿……
一个人远离他原来的世界，在群星之间死去，他的灵魂将会怎样呢?伯尼，你还在这里，还依附在我这件航天服上吗?
这时，四面八方似乎都响起了乱抓乱摸的声音。我与周围可怕的声音搏斗着，心中只剩下一个希望：为了保持神志清醒，我必须证明这不是伯尼用过的航天服，并且这些紧紧把我封闭起来的金属壁也从来没有充当过另一个人的棺材。
我试了好几次，才按对了按钮，把发报机转到紧急波长上：“我是航天站!”我气喘吁吁地说，“我已陷入困境!请查一下档案，我的航天服闹鬼!……”我吼个没完，他们说我把麦克风都嚷坏了。可是，一个人在太空里。处于孤零零的绝对孤立状态。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脖子后面轻轻拍打，他能不叫嚷起来吗?
这时航天服狠狠地碰上了那个遗弃的实验卫星!尽管绑着安全带，但我一定是向前撞了，额头狠狠地撞在控制板的上缘上。几分钟后，营救队赶来时，我还没有恢复知觉，前额上横着一条愤怒的伤痕。
三
在整个卫星中继系统中，我最迟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约一小时后，我才苏醒过来，所有的医务人员都聚集在我床边，但是过了好久，医生们——当然还有那位漂亮的太空小护士——才看了我一眼——她们都在忙着和三只小猫玩儿，那是汤米在我的航天服第三贮藏柜里生下来的。
真该死，原来我是被汤米生下的太空动物吓坏了!
卫星控制中心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观察舱里写当天的进展报告。观察舱是从航天站的轴上突出来的一个玻璃、圆顶办公室，像轮子的塑盖。
这不是一个理想的工作场所，因为视野太开阔了，我可以看到建筑队在距离只有几米的地方建航天站，如同在拼凑大型拼板玩具。下方3万公里外，欣欣向荣的蓝绿色地球在错综复杂的星云衬托下飘浮着。
“我是站长，”我问道，“什么事情?”
“我们的雷达显示，三公里外有一个小小的回波，几乎是固定不动的。大约位于天狼星西5°，你能为我们提供有关这一物体的直观报告吗?”
和我们的轨道如此准确吻合的物体不大可能是流星，一定是我们的什么东西掉了——也许是某一个器材没有固定好，从航天站里飘出去了。
可是当我拿出望远镜在猎户座周围天空进行搜索时，我马上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虽然那一航天物体是人造的，但是它和我们毫无关系。
“我找到了，”我向控制中心报告，“是一个试验卫星——呈锥形，有四根天线。从设计判断，说不定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空军的试验卫星。我知道，当时由于发报机损坏，他们有好几个试验卫星失踪了。”
控制中心查了档案，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们不能让它再失踪了，”控制中心说，“即使没有人要它，它对航行也是个威胁。最好有人出去把它拿进来，使它离开轨道。”
我意识到，他们说的“有人”一定是指我。我不敢从组织严密的建筑队中抽出一个人来，我们已经落后于计划，而工程每拖延一天就要多耗费100万美元。地球上所有的广播和电视网都在急切地等待着，希望早日通过我们播送节目提供第一次真正的跨越整个世界的全球性服务。
二
“还是我自己出去把它拿进来吧。”我想。
在通往过渡密封室途中，我遇到的唯一的工作人员是汤米，它是我们最近刚得到的一只猫。当我离开它身边，爬进航天服时。汤米悲伤地喵喵叫个不停。可是我因为太匆忙了，没有时间和它玩。
我们在航天站所使用的航天服是一种很小型的航天船。只能容纳一个人。航天服呈圆柱形，装有小功率喷气发动机。
我在只供我一人使用的航天服里安顿好之后，马上打开动力，检查小型仪表板上的各种仪表。所有的指针都在安全区内。然后，我把透明的半球状物罩在头上，把自己密封起来。因为这一次的旅程很短，所以我没有检查航天服内部的各个小柜子，那些柜子是在执行持久任务时用来装食品和特殊设备的。
当传送带把我送进过渡密封室时，我觉得自己如一个婴孩，正被他的母亲背着走。接着，抽气机使压力降到零，外门打开，最后的一丝空气把我吹到群星中去。
此时的航天站离我只有二十几米远，但是现在我已经是一个独立的行星了——我自己的一个小天地。我被密封在一个微小的机动圆柱体里，对整个宇宙一览无余，但是，我在里面实际上完全没有行动自由。所有的操纵装置和柜子，我的手脚虽然都够得着，但是加垫椅和安全带使我不能转身。
在太空里，太阳是大敌，它可以在一瞬间把你的眼睛烧瞎。我小心翼翼地把航天服“夜间”一侧的黑色滤光器打开，然后转过头去看星星。同时，我还把头盔上的外部遮篷转到“自动”的位置上，这样，我的航天服无论转到哪一个方向，我的眼睛都能得到保护。
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我的目标——那个银色的光斑。它的金属闪光使它和周围的群星明显区别开来。我踩了一下射流操纵脚蹬，小功率火箭使我离开航天站的时候，我可以感到加速的轻微冲击。经过十秒钟稳态推力飞行后，我切断了动力源。
靠滑翔飞完剩下的旅程还要5分钟，要把我打捞上来的东西带回来，所需的时间也多不了多少。就在我飞往茫茫太空的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
在航天服里面，从来不会完全没有声音。你随时可以听到氧气轻微的咝咝声，风扇和马达微弱的飕飕声，你自己呼吸的沙沙声。如果你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时有节奏的怦怦声。这些声音在航天服里到处回响，无法逃逸到周围的真空中去。在宇宙空间。它们是不受注意的生命的伴音。只有当这些声音出现异常时，你才会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现在这些声音发生了变化。除原有的声音之外，又增加了一种我无法辨认的声音：一种时断时续的低沉的乒乒乓乓声，有时还伴有叽里呱啦的声音。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屏住气，想用耳朵找出这种陌生声音的来源。控制台上的各种仪表看不出什么问题，刻度盘上的所有指针都一动不动，预示灾难已经迫在眉睫的红灯忽亮忽灭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这算是一点安慰。
我很早以前就懂得，碰到这种事情时，要相信自己的本能。这时，它们的报警位号在忽闪。通知我要及早赶回航天站……
此时，恐慌如涨潮一样，慢慢充满了我的脑袋。在宇宙的奥秘面前，人人都必须构筑的理智和逻辑的堤坝被冲垮了。这时我才明白，面临精神错乱是怎么回事。再没有其他的解释更适合当时的实际情况了。
把干扰我的声音说成是某种机械装置出故障造成的，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处在完全孤立的境地。远离人类或任何物体，但我并不孤单。无声的真空给我的耳朵送来了微弱的、然而是确实无误的生命活动之声。
在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最初时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进入我的航天服——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企图摆脱冷酷无情的太空真空，寻找一个庇护所。我一边坚持工作，一边疯狂地急速旋转，仔细察看周围的整个视野，除了面对太阳的耀眼锥形禁区以外。
当然什么也没有找到。太空中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但是那有意乱抓的声音却听得更加清楚了。
尽管有人写了不少废话来攻击我们宇航员，但是说我们迷信是不切实际的。可是，当我丧失理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伯尼·萨默斯死亡的地点并不比我离开航天站更远!
伯尼发生的那次事故是“绝无仅有”的。同时发生了三个故障：氧气调节器失去控制，压力迅速上升；保险阀门不能喷气；一个不良焊接点熔化。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的航天服向太空敞开了……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的命运突然对我具有极大的重要性。这类事情是秘而不宣的，但是航天服毕竟太值钱，损坏了也舍不得扔掉，即使穿某件航天服的人死了，人们也会把它修理好，重新编号，然后发给另一个人穿……
一个人远离他原来的世界，在群星之间死去，他的灵魂将会怎样呢?伯尼，你还在这里，还依附在我这件航天服上吗?
这时，四面八方似乎都响起了乱抓乱摸的声音。我与周围可怕的声音搏斗着，心中只剩下一个希望：为了保持神志清醒，我必须证明这不是伯尼用过的航天服，并且这些紧紧把我封闭起来的金属壁也从来没有充当过另一个人的棺材。
我试了好几次，才按对了按钮，把发报机转到紧急波长上：“我是航天站!”我气喘吁吁地说，“我已陷入困境!请查一下档案，我的航天服闹鬼!……”我吼个没完，他们说我把麦克风都嚷坏了。可是，一个人在太空里。处于孤零零的绝对孤立状态。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脖子后面轻轻拍打，他能不叫嚷起来吗?
这时航天服狠狠地碰上了那个遗弃的实验卫星!尽管绑着安全带，但我一定是向前撞了，额头狠狠地撞在控制板的上缘上。几分钟后，营救队赶来时，我还没有恢复知觉，前额上横着一条愤怒的伤痕。
三
在整个卫星中继系统中，我最迟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约一小时后，我才苏醒过来，所有的医务人员都聚集在我床边，但是过了好久，医生们——当然还有那位漂亮的太空小护士——才看了我一眼——她们都在忙着和三只小猫玩儿，那是汤米在我的航天服第三贮藏柜里生下来的。
真该死，原来我是被汤米生下的太空动物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