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最后一次想你。”如诉如泣的歌声从卡拉OK厅传出来,我在外面踱着。霏霏的淫雨打湿了我的秀发,也无心去梳理。双脚不由自主地朝卡拉OK厅走去,找个座位坐下来。服务小姐微笑着问我喝什么,我心情沮丧极了,没好气地说:“拿杯咖啡来。”服务小姐不介意,依旧笑容满脸,我从心底佩服这里的服务水准。不经意一瞥,一双一对的情侣相偎相依,呢喃细语,多么温馨浪漫,我形单影只,触动了我的隐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是个不幸的女孩,自离娘胎起,都是在父母的吵闹殴打声中长大的,不幸的家庭在我脑海中打下深深的烙印。父亲过去是历届政治运动的“老运动员”,长年累月被批斗不止,饱受折磨,人格尊严遭到严重践踏。及至年过半百仍是光棍一条。粉碎“四人帮”后,父亲获平反,恢复公职,我妈妈不顾20多年的年龄差距,跟父亲喜结良缘。由于是隔代恋,各人的阅历不同,性格差异,经济的拮据,家里天天都在奏锅碗瓢盆交响曲,妈妈常常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我们如在火山口上生活着。
　　初中刚毕业,我迫不及待地到深圳打工,离开这个永无宁日的家,眼不见为好。年复一年的打工岁月,已无情地吞噬了我的青春,不经觉已迈入大龄姑娘的行列。我渴望爱情,渴望有个疼爱我的人。在鹏城,我认识阿炎,他是我们厂的仓管,阿炎高大英俊,炯炯有神的双目,酷毙了。我们一见倾心,一块游览民族村、世界之窗,我们在垂柳翠绿的河堤上,嬉戏追逐,好不痛快,目睹妈妈的不幸婚姻,我始终严防死守最后一道警戒线。我沉浸在爱的海洋中,流连忘返。
　　秋高气爽,阿炎突然兴致大发,要来恩平锦江温泉冲浪,领略鳌峰锦水的秀丽风光,还要拜见我父母。一提起这个糟糕的家,我的心隐隐作痛,因而我对阿炎始终守口如瓶,这次万一让阿炎碰上父母在开战,叫我怎么办?拒绝阿炎吗?又不近人情。我们来到风景如画的锦江温泉,池中人头涌动,浪花飞舞,经过一轮惊心动魄的冲浪,阿炎仍意犹未尽。我硬着头皮和阿炎回到令我爱令我恨的家。不出我所料,一场战斗刚结束,屋内一片狼藉,桌椅四分五裂。妈妈披头散发,脸上淌着血,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父亲脸露狞笑,阿炎满腹狐疑,一脸惊愕。不料父亲气势汹汹地朝我怒吼:“你今天才死回来,这个家当没有你了,快快给我滚。”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尴尬极了,阿炎恢复常态,平静地跟我说声“拜拜”,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后果可想而知,初恋告吹了。我痛恨父亲,痛恨他给妈妈带来无穷无尽的肉体痛苦,给我带来严重的精神创伤,但血浓于水,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他经历坎坷,精神遭扭曲,才至如此暴戾。这不是我的错,阿炎你是知书达理的人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就抛弃了我?阿炎你在哪里?我痛苦地呼唤着。想起那朝朝暮暮刻骨铭心的爱,我三魂不见了七魄,在痛苦的深渊里不能自拔。
　　“东海无鱼西海有,西海无鱼过别洲。”好友嫦姑满不在乎地对我说。是呀,既然炎这样无情义,我也不必如此痴情,何必死死往一棵树上吊?我收拾颓唐的心绪,重拾自信,又回到往日的生活轨迹。
　　经嫦姑的牵线,我去相见一个叫荣的男孩。见面地点是恩城侨联大酒店。也许是介绍费诱人,嫦姑想快点袋袋平安,将荣吹得天花乱坠,把我说成貌若天仙。见过鬼怕黑,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着嫦姑来到舒适优雅的紫荆阁。荣矮墩墩,其貌不扬,但家境富裕,全家经商,他财大气粗,夸夸其谈,没有一点修养。我像一件古董文物摆在那里,被他们审视着,看有什么瑕疵。荣妈十分礼貌地询问我的情况,我坦诚相告,我有一个年近耄耋的父亲,一个智障的弟弟,全家靠父亲那份退休金度日。荣妈的脸渐渐由晴转阴,荣也现出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态,漫不经心用指敲打桌面。不用说了,我已读懂了他们内心的文章。
　　荣他们责怪嫦姑没水准,以我的相貌和背景,恩城满街都是,怎能配得上他呢?他们狗眼看人低,嘲笑四五十岁的王老五最适合我,丧偶的男士更好。天啊,我只是没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没有沉鱼落雁之容,是个灰姑娘。你们有的是几块臭钱,就这样趾高气扬。本小姐不是箩底桔、箩底橙——拣剩货尾,也不是摆地摊的过时服装,削价处理。哼!睬你都傻。
　　人们的目光如此世俗市侩,把婚姻和金钱放在同一天平上。我也无可奈何,我自怨自艾——怨上苍如此不公。在我长吁短叹的时候,辉突然闯进我的视野。辉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他在东安工业区一间麦克风厂打工,那晚在中山公园邂逅了他,辉正为和他相恋几年的女友离他而去感到苦恼,在公园里踱来踱去。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俩有相见恨晚之感。多年不见,辉已长大成帅哥。我们情投意合,两颗心紧紧地连在一起。欢声笑语的小岛文化广场,千姿百态的百兽园,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踏着崎岖的小路,在河排林场观看禾雀花。我们醉卧在花丛中,看漫山遍岭的稔花向我们点头微笑,远山如黛,绿水长环,令我们心旷神怡。辉狂吻着我,呵护抚慰我那颗受伤的心灵,我看到了风雨后的绚丽的阳光。“辉,你对我真好。”我为自己找到挚爱而感动得落泪。
　　快乐的时光悄悄地从我们的身边溜走,出国的浪潮已卷到辉的身上。原来辉有一个亲戚在委国开餐馆,要辉出去帮他打工,不日就启程。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忧心忡忡地问辉:“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相聚。”辉却兴高采烈地回答我:“待我出去后,很快就会把你搞出去。”真心相爱,何必在朝朝暮暮,外国的世界可能很精彩,人生能有几回搏,我能说什么呢?我强忍悲痛,在车站不顾众目睽睽,和辉拥抱吻别,他恋恋不舍地踏上了深圳的长途汽车。
　　我怅然若失,整天神不守舍,望穿秋水。十几天后,辉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显得疲惫嘶哑,他告诉我,他活得很累,每天十几小时工作,枯燥单调,寄人篱下的生活他感到很苦闷。语气间流露悔意……辉的电话越来越少,我打电话联络他,他总是说很忙,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收线。天长水远,关山阻隔,昂贵的越洋话费使我望而却步,难道辉另有所爱?风光旖旎的加勒比海,令他乐不思蜀?我猜测着,直觉告诉我又重蹈覆辙了,我不敢再想下去,痴痴地苦候。2007年仲春,辉终于向我摊牌,他无限眷恋地说:“敏,我不想误你了,其实我在委国很艰辛,一切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单是那笔出国的债务,我也不知捱到哪个牛年马月才还清,单枪匹马,要想在委国崛起并非易事,我真是悔不当初,让我们把曾拥有过的爱,深埋心底吧。”辉在那边抽泣着,显得很伤心很无奈。我顿觉天旋地转,电话掉在地上也不觉,精神彻底崩溃了。唉,东风不与周郎便。我满腔恨怨躺在床上哭啊哭,哭干了眼泪。天不遂我愿,我只好收起痴心网,惟将美好的回忆镶嵌在我的记忆长河中,让岁月去品它吧。
　　思绪悠悠,精神恍惚,蓦然发现,自己原来仍置身在卡拉OK厅,我呷着咖啡,泪滴在杯中,不知是甜是涩。“谁能用爱烘干我这颗潮湿的心,给我一点温暖一片晴空……”歌声骤响,给我平添几许惆怅和悲怆。爱情你姓什么?有人说姓钱,有人说姓貌,有人说是两情相悦,我却认为它是一道难解的“哥德巴赫猜想”数学难题。我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一钩新月悬挂西天。我悲哀哽咽,不争气的泪水再挂满腮边。“靓女,你没什么吧?”满脸笑容的服务员原来已站在我的身边关切地问。一股暖流顿时流通全身。“哦,没什么。”我对服务员的关怀报以勉强地一笑。
　　生活因期待而美丽。爱情是场足球赛,只要你没犯规,不会赶你出场,要争取边角射球,我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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