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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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李桐刚下飞机电话就响了:“李总,老板做大了架子也大了哦,朋友们都到了,全部列队等候呢!就等你了!”“来了来了,我刚下飞机,这不正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李桐说着猛踩了一脚油门,“二十分钟,一定到!”
  李桐心中有些歉意,王亚非升任美国新通集团中国区总裁已经两个多月了,老同学们早就说好要庆贺庆贺。可自己总是忙。这次在美国呆了将近一个月,他们都打听清楚了自己今天能回来,就早早地订好饭局,还说好晚上一起去飚歌。
  车轮飞速转动,李桐的思绪转而又到了美国,就在半个月前。自己的公司又和美国新通也就是王亚非的东家进行了第三次交手,为兴(李桐的公司)居然又赢了,把那张500万美元的订单收入囊中。幸好不是在中国,如果对手是王亚非,这场争夺难免尴尬。想起亚非,李桐的心就不自禁地柔软了许多,从初中、高中、大学到现在,他们之间的友谊仿佛一天比一天深了,尽管两人一起从那所全国知名的高等学府毕业后。一个选择了自己创业开公司,一个选择了给别人打工。
  多年来,王亚非辗转于各大外企,直到2年前被美国新通录用,短短两年时间,便从基层经理做到执行总裁,仿佛酝酿多年的岩浆终于喷薄而出。李桐在为王亚非高兴的同时,心头也生出些许忧虑来,毕竟都在同一个行业里拼杀,竞争难免,总会有真刀真枪相对的那一天,到那天,自己会怎么做呢?李桐想不出答案。
  
  二
  
  “哈哈,数理双雄终于双双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来,我们一起为新任总裁和资深老板干杯!”老同学们还记得当年李桐和王亚非的美称。“数理双雄”这个称号还是高中时的校长给起的,却不知为什么被带进了大学。让人羡慕的二人组合,常常是大家议论的话题,就有不少人至今还在为他们没能一起创业共同进退而遗憾。
  来的同学还真不少,满满一桌人,个个红光满面。王亚非依然是那副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但李桐觉得那笑容里多了一丝倦意。“亚非,怎么样,做总裁很累吧?”李桐问坐在旁边的王亚非。“我再累还能有你累?你看你的公司都做到美国去了。”亚非还是亚非,李桐想,一点没变,说话总是那么含蓄又略带调侃,让对方心情舒畅感觉良好。拍拍王亚非的肩头,李桐说:“来吧,祝贺你,这个祝贺来晚了,我自罚一杯。”“我俩用不着客套了,我也祝福你,以后的路还长,我们都要铆足劲啊。”两个朋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饭桌上已经吞下不少白酒了,酒吧里又要了好几瓶威士忌,大家的酒劲渐渐上来,朋友们提议:“双雄来首合唱!”李桐拉起亚非:“来吧哥们,周华健的《朋友》。”“对对对,双雄的成名曲,大家以最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双雄闪亮登场。”王亚非有点疲倦了,但还是拿起话筒。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歌声在夜空下流淌,谁也没注意到,王亚非的声音比以前沙哑干涩了很多,除了李桐。
  夜深了,朋友们陆续散去。李桐和王亚非都没舍得走,一同步行到空旷少人的街头。
  “亚非,你有心事。”李桐说。王亚非点了一支烟,带点醉意:“李桐,你说咱兄弟怎么会干上同一个行当呢?干脆,你改行如何?”王亚非半开玩笑地说。“这话可离谱了,老弟,你没醉吧?”王亚非没看李桐,兀自望向街角深处,“我没喝醉,我说真的,通讯业这条路不好走呀。现在你规模也不小了,不如转手把公司一卖,准能净赚十个八个亿。”“亚非这可不是你的性格,以前你不是一直很支持我吗?”“其实我早就知道咱兄弟俩会有这么一天,但真要去面对时,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说着王亚非拉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李桐:“你看吧。”
  文件是新通集团美国总部发过来的,大致意思是,为兴公司近来发展迅猛,已经严重威胁到新通在中国以及美国的市场地位,总部以为,收购为兴是中同新通目前最紧要的任务……
  李桐拿着文件,终于明白王亚非今晚为什么有点反常。
  
  三
  
  王亚非再次鼓起勇气拨通李桐的电话。距离上次同学聚会已有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两人碰过数次面,但王亚非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哪怕自己再努力100次也不会有结果。为兴是李桐的命根,要知道当年他仅仅靠几万元起家,做到今天的产值,几起几伏,其间辛酸王亚非再清楚不过,现在让他把多年心血拱手相让,那比登天还难。虽然美国方面已经做出极大让步,同意李桐持有40%的股份,但李桐显然没有为之动心。
  王亚非的说服工作相当艰难,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尽其所能。李桐当然知道王亚非的难处,接电话还是那句话:“亚非,我说过,要么你从他们公司引咎辞职到我公司来,我给你股份,咱们一起干,要么你就别再向我提收购的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王亚非这边毫无进展,美国方面甚为不满,总公司派了人来谈判,李桐却根本不露面,丢下一句话:连王亚非都没办法搞定的事,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收购未遂,美国新通会就此罢手吗?李桐哪会不知道新通的意图,现在为兴成了它的头号对手,无论如何新通都会给他制造更多的障碍。于是李桐不仅对海外市场上的产品和销售渠道进行了全面检查,而且对大陆的业务也来了个大整顿,同时又出台另一个重大举措——在美国上市。
  收购的事偃旗息鼓后,李桐和王亚非又见了一次面。那天两人一起打了场高尔夫。李桐告诉王亚非,是新通集团帮了他大忙,让他鼓起劲儿整顿公司,实现了又一次跨越。王亚非还是那张浅笑的脸,看不出不快,也看不出欣喜,只是说:“那我真替你高兴。不过美国人做事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李桐开玩笑地说:“不见得吧,老弟,我在美国市场和你们公司交了三次手。每次都是我赢,你们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嘛!”
  李桐“啪”地挥出漂亮的一杆,王亚非拍拍他的肩说:“好呀老同学,不但生意越做越大,球技也大有长进。”接着又调转话题,“听说最近你正筹备在美国上市的事?”李桐警惕地瞅了瞅王亚非,开玩笑地大声喊:“敢情你今天是来刺探军情的?!”“哪里的话,你要上市的事,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临走的时候王亚非说:“哥们你要保重自己。”李桐笑说,“现在怎么这么婆妈了,像女人一样。”王亚非也不回话,脸上依然挂着好脾气的笑。
  新通集团仿佛真的忘记了为兴的事。半年都没什么消息。而为兴在美国上市的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李桐在美国找了个公司替自己搞上市,他们给他做出分析:为兴上市的成功几率很大!李桐信心满怀地等待着相关部门的审核文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两个月,为兴就能在美国成功上市了。
  但这一切,在收到王亚非的一条信息之后,完全改变了。
  
  四
  
  王亚非的短信仅仅5个字:你被起诉了。打王亚非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又赶 紧打给运作上市的美国公司,消息很快被证实:就在三个小时以前,新通公司以为兴侵犯专利权为由,向德克萨斯州东区联邦法庭递交了起诉书。而具体的起诉理由要在法庭调查并受理送达相关文件后才能看到。美国人告诉李桐,在美国,任何公司在上市文件办理期间发生法律纠纷,无论是否胜诉,都将被一票否决取消上市资格。新通公司这一招对为兴的上市无疑是致命一击。
  当李桐赶到美国的时候,分公司经理将一份已经被送达的法庭文件交到他手上:长达33页的诉状指控为兴在多款路由器中盗用了其源代码,使得产品连瑕疵都存在雷同;并指控为兴至少侵犯了新通两项专利技术。其实这些内容真实与否都已不重要,关键是法庭受理了此案,调查文件已经送达,这就意味着法律纠纷这一事实已然成立,为兴在美国的上市资格将被取消。
  李桐终于明白王亚非那天是话里有话。的确,新通并没有忘掉为兴这个竞争对手,而是一直暗自收集相关证据伺机而动。在为兴上市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他们出手了。李桐第一个反应就是:王亚非知道吗?他是否也参与了此事?
  李桐打电话到王亚非办公室,才知道王亚非已经不在新通,他的职位由另一个美国人顶替,问王亚非的去向,对方却说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清楚。再打王亚非家里电话,保姆说一家人都去夏威夷度假了。李桐这下急了,此时他心头想的不再是为上市的事向王亚非兴师问罪,而是王亚非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亚非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半点消息。一个月后的一天,李桐的电话上忽然m现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里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声音:“兄弟,我回来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在酒吧见个面吧。”“XX的!你跑到哪个星球去了?我一直在担心你……”听到王亚非的声音,李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见面时两个人紧紧拥抱了一下,仿佛把一切恩怨都抛在脑后。李桐一拳捶在王亚非胸口上,“你这家伙,搞什么呀?”王亚非好脾气地笑笑说:“别怪我,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新通美国总部。”“可是……”“别急,听我说完,”李桐正要插话,王亚打断他:“阻挠你上市的事——我也有份。之所以隐瞒你,因为我不想被私人感情左右。生意场上,各为其主,我没办法。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觉得我们所执著的就是凡事该有的游戏规则。给你发那个短信是我唯一能做的。”
  两个人默然坐在沙发上。李桐仰头吞下一杯酒,半晌没说话,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模糊了,“亚非,要说一开始我心里一点不怪你,那是假的,可现在,我觉得,咱们谁也没错。”
  两个老朋友举起酒杯,一干而尽。王亚非这次笑得很坦然,李桐也觉得全身都通透了,一边放下酒杯,一边对服务生大声喊:“麻烦,点首周华健的《朋友》!”
  编辑 王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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