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等待

来源 :雪莲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khiv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他走进我们的房间关窗时,我们还没有起床,不过我发现他好像生病了,全身哆嗦,脸色苍白,步履蹒跚,似乎动一下就会疼痛至死。
  “哪儿不舒服了,宝贝儿?”
  “头痛。”
  “赶快回床上躺着去。”
  “不,我没事儿。”
  “你先回床上去,我穿好衣服就去看你。”
  不一会儿,他穿好了衣服,坐在火炉旁。这个九岁男孩看上去又虚弱又可怜,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很厉害。
  “上床躺着,”我说,“你发烧了。”
  “我没事儿。”他说。
  医生很快来了,给孩子量了体温。
  “多少度?”我问医生。
  “一百零二度。”
  下楼后,医生留下三种药,是三种不同颜色的胶囊,并交代如何服用。一种是退烧药,一种是止泻药,还有一种是抗酸药。他解释说,流感病菌只有在酸性环境中才能存活。他似乎对流感很在行,还说只要发烧不超过一百零四度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轻度流感,只要当心别引起肺炎,就没有什么危险。
  我回到房里,记下孩子的体温和服药的时间。
  “要不要我读书给你听?”
  “好的,您想读就读吧。”孩子说。他脸色苍白,眼窝下方有黑晕。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
  我大声读起霍华德·派尔的《海盗故事》,可我发觉他根本没有听。
  “感觉怎么样,宝贝儿?”我问道。
  “目前为止,还是那样儿。”他说。
  我坐在床脚,自顾自地念着书,等着到时间再给他吃另一种胶囊。按理说他应该睡着了,可是我抬头一看,他正神情古怪地盯着床脚。
  “怎么不去睡会儿?吃药的时候我会叫醒你。”
  “我还是醒着好。”
  过了一会儿,他冲我说道:“爸爸,要是您觉得心烦的话,就不用在这儿陪我。”
  “没有什么可心烦的。”
  “不,我是说,如果这事会给您带来烦恼的话,您就不用待在这里了。”我以为他有点儿神志不清了,十一点按医嘱给他吃完药,我便出去了。


  户外有些寒冷,天空中下着雨加雪,飘洒在地面,形成一层薄冰,那光秃秃的树木、灌木丛、修剪过的树枝、草坪和空地,似乎都被笼罩在寒冰里。我牵着小爱尔兰塞特犬出门,沿着大路和结了冰的小溪往前走,可是,要在光溜溜的冰面上站立和行走,真是有点困难。红毛犬连跌带滑,一路趔趄,我也重重地摔了两跤,猎枪都被甩了出去,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
  一群鹌鹑躲在悬着树枝的高高的堤岸下,被我们惊飞了,我立刻举枪击落两只。有几只仍然栖息在树上,其它大部分都钻进了灌木丛。要想把它们赶出来,你得在生长着灌木丛的土地上跳几下。结果,你在这些又滑又有弹性的树枝上摇摇晃晃,还没站稳时,它们又飞了出来,你很难瞄准。我击落了两只,放跑了五只。不过,我在动身返程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群鹤鹑,不禁暗自窃喜,还剩下许多,改日再来寻觅猎捕。
  回到家,家里人告诉我孩子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房间。
  “你们不能进来,”他说,“千万不要被我传染。”
  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他面色苍白,但两颊烧得通红,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脚。
  我测了他的体温。
  “多少?”
  “一百来度吧。”我说。其实是一百零二度四分。
  “刚才是一百零二度。”他说。
  “谁说的?”
  “医生。”
  “你的体温没问题,”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担心,”他说,“可是我忍不住。”
  “不要想。”我说,“放松点儿。”
  “我挺放松的。”他说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显然,他在极力克制自己。
  “喝点水,把药吃了。”
  “您觉得这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
  我坐下来,打开《海盗故事》,读给他听,但看得出来,他根本没兴趣。于是我停了下来。
  “我大概什么时候会死?”他问道。
  “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
  “你不会死。你这是怎么了?”
  “哦,不,我会死的。我听到他说一百零二度。”
  “人发烧到一百零二度是不会死的,你真是在说傻话。”
  “我知道会的。在法国上学的时候,同学们告诉我,发烧到四十度就活不了了。我已经一百零二度了。”
  原来自早上九点起,整整一天时间,他都在等死。
  “你这可怜的宝贝儿,”我说,“哦,可怜的傻宝贝儿,这就像英里和公里的问题。你不会死的。那种温度计不一样。用那种温度计测,三十七度是正常体温。而用这种温度计测,正常体温是九十八度。”
  “您肯定?”
  “十分肯定。”我说,“这就像英里和公里的换算一样。你知道,就好像我们车速开到七十英里,该换算成多少公里一样。”
  “哦。”他说。
  他紧盯着床脚的目光渐渐轻松了一些,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也终于缓了下来。第二天,他轻松极了,为了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就大哭大叫起来。
其他文献
阿西的诗歌写作留给我驳杂、丰富、勤奋的印象。  几年前就看他博客里的作品,他总称它们为“草稿”,时常是今天看他贴了一首诗的初稿,过几天再看往往成了另一面貌了:阿西喜欢改诗,一稿写定,反复打磨,直至自己满意才行。他总是对语言、对一首进行中的诗歌充满耐心,在写作态度上,阿西用的实在是硬碰硬的方式,近些年来,他尽量保持了不间断的创作,又能不断自省,使他的写作越来越有效。  最初阅读阿西的作品是在四五年前
期刊
李浩的诗歌写作是复杂的,这种复杂,并非他刻意而为,乃是源于他本身所具有的整体气质和阅读品格,也源于他在追求一种有难度的写作。我们所言的难度写作,不一定是形式上的繁复,它更多可能体现在精神的深度与思想的高度上。跟那些完全依靠想象的诗人不同的是,他貌似天马行空地在表达,其实,他的文字是有精神来源的。他这样“用典”的写作,将越来越趋于简单的诗歌美学,赋予了一种“傲慢与偏见”,那上面是一注孤独的目光。  
期刊
2016年6月9日,农历五月初五,是端午节。西宁新闻频率特别策划了一场以“溯源传统,从端午说起”为主题的直播活动,我们就是希望通过直播节目这种形式,通过和各位嘉宾的互动交流,使大家对我们的传统节日和传统文化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江 南:又是一年端午时,情浓粽飘香。今天我们邀请到青海省教育系统国培省培计划培训主讲教师高长生,和大家一起聊一聊端午。  高长生:端午节在中国历史上是由来已久,现在我们大家
期刊
一  近几年,徐钺的诗歌写作发生了一些相当重要的变化。他以往的诗,大多以一副锋利异常的面孔示人,这副面孔总是希望以某种神速去尽快抵达超验的境界。尽管肯定无法完全剥除日常经验的杂质,但是他在诗歌中努力“剥除”的姿态是清晰而决断的,因此,他这一阶段的诗歌在超验意义和精神高傲的层面上具有着极好的纯粹性。也就是说,他在这些诗中总是拒绝去接纳那些与纯粹无关的事物,至于拒绝的方式,也绝不是在有限的文本容量中间
期刊
驯兽师  互相折磨,撕咬或鞭打  忍受,愤怒或抱怨  常常留下滴血的伤口  如今,这个职业已经结束  彼此疲惫地挨在一起  再也不会主动攻击对方  不会抓伤,不会误伤  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对好对手  语言里的冤家,感情上日渐深厚  筋疲力尽了?已妥协于时间?  互为取暖,互为对方舔伤  像虐与受虐,彼此产生毒性的依赖  曾为无法驯服对方而懊恼  却只剩下了宽容,即使野性复发  也不大动干戈,不置对
期刊
像一股广阔的深色的激流,熙熙攘攘的工人穿过大门。在大街上瞬间集聚一起的人群互相道别,匆匆握手,随后分成不同的部分向他们的住处走去,在路上又分散成更小的单位。只有在宽大的通向城市的公路上,人们拥在一起前行,一种多彩的混乱带着一种欢快的响亮的声音,它逐渐减弱成一种低沉的噪声。唯独姑娘们的清脆的笑声像一种明亮的高音一样响彻其中,有如一种银铃声直进入傍晚的寂静,倘佯得很远很远。  在这密密匝匝的人群后面相
期刊
钢 琴  海滨城市的下午,日光  在空调低沉的抱怨声中衰减  像镇定之后的癔症病人  晚报过早地送到,洗净的蔬菜  还在塑料盆里谈论价格  妻子还没回来  隔壁在放霍洛维茨,在他  刀头面朝的方向  心跳很轻,像被轻轻剁着的葱头  他认真地看着案板,有一次  将左手食指放到嘴边吮吸  但刀没有停  秋 日  远行者像清晨,跨过我们  在过去的路上并肩躺下的身体,并以此刻  趋向落下梦的树冠。  我
期刊
易格尔洛克  玻璃池里的  爬虫  一动不动。  一个女人晾晒着衣服。  她的沉默。  让死亡驻足。  在水底深处  我的灵魂静静地下滑  像一颗彗星。  表 象  1  在路的尽头我目睹强权  像一只洋葱  重重叠叠的面孔  脱落,一层又一层……  2  戏院已空。午夜里。  言词在表面燃烧。  没有回应的字母,难解的谜团  在闪烁的寒光里沉落。  十一月  当刽子手烦躁他变得危险。  燃烧的天
期刊
慈悲禧年  光束中飞荡的炊烟和  尘埃,在我的  耳朵里,鼓起风中的  哀乐。我浸透毛巾,  好像进入你的身体。  我打开盒中的云朵,  云层走近,我的眼睛,  如同冰镜。我喝下的  酒,不足以酿造我的  肋骨。我:躲进人群,  细声狂吼。墙上的瓦,  磨尖细雪,磨尖喜鹊。  午 后  我站在窗口。成群的  白象,从海上  穿过升起的大火。  尖叫的光,在我的  头颅里,回荡着,撞击着,  即将关
期刊
青 草  “还记得吗,查莉?在夏威夷?我们晚上去海滩时,下起雨来了?”  罗尔夫在和姐姐查琳说话,查琳很瞧不上自己的真名。但因为他们和参加野游的人都蹲坐在篝火边,因为罗尔夫平常话没那么多,也因为他们的爸爸卢坐在他们身后的折叠椅上(这时他们正用小棍子在尘土里画画),他是个音乐制片人,他的私生活能引起广泛的兴趣,那些离得近的人都会侧耳倾听。  “记得吗,查莉?爸妈是怎么坐在餐桌旁,再要了一瓶酒——” 
期刊